第37章 欲拒還迎

  謝蘊這一覺睡得很久,打從門窗被封了之後,她就不記得過去多久了,開始還有燈燭可以點,後來燈燭燒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殷稷從惠嬪嘴裡聽見了一點抗拒,這女人似是很不想他去九華殿。

  他也懶得客套,總覺得說話拐個彎,這人就會所答非問。

  「你是不想朕過去?」

  惠嬪猶豫了一下:「也不是不想吧……皇上你不說話怪嚇人的,臣妾有些打怵。」

  殷稷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不說話就嚇人?

  這要是謝蘊,別說他不說話,就是他暴跳如雷,她都不肯服一下軟。

  人和人還真是不一樣。

  「太后開口,朕不好拂了她的面子,送你到九華殿朕就走了。」

  荀成君鬆了口氣:「好。」

  頓了頓她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連忙又補了個禮:「多謝皇上。」

  殷稷沒再開口,自顧自抬腳往前,荀成君跟在他身邊也啞巴了似的不吭聲,只是卻也不閒著,左顧右盼地,似是對長信宮很是感興趣。

  「頭一回來?」

  荀成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臣妾不大愛和人走動,是父母叮囑要和太后多親近這才來了一趟。」

  殷稷側頭看她,神情有些晦澀,他不相信進宮的人會心思單純,有什麼說什麼,這位惠嬪要麼是在蓄意偽裝,要麼就是故意試探。

  但不管哪種,他都懶得接茬。

  剩下的路他便安靜了下來,荀成君也沒再開口,卻是走到哪裡都探著頭看,好奇的樣子像是真的從來沒來過。

  殷稷心裡「嘖」了一聲,忽然有些好奇她會演到什麼程度,索性不動聲色地加快了腳步,不多時就把荀成君落下了,身後傳來叫聲:「皇上?皇上?完了,我把皇上弄丟了!皇上!」

  她拔高嗓子開始喊,蔡添喜正要提醒一句,就被殷稷抬手阻止了。

  他站在角落裡,看荀成君急得團團轉,仿佛他真的丟了一樣,這才意味不明的哂了一聲,慢吞吞開口:「朕在這裡……你不好好跟著,亂看什麼?」

  荀成君循聲找過來,被教訓地訕笑:「臣妾不怎麼出門,所以看什麼都好奇。」

  殷稷轉身繼續往前,大約是怕再走丟,這次荀成君老老實實跟著,沒再晃神,眼見到了九華殿,殷稷才停住腳步:「朕就送到這裡了。」

  荀成君又道了謝,戳在門口沒動彈,像是在等著殷稷走。

  殷稷側頭看她一眼,卻遲遲沒抬腿。

  荀成君似是有些尷尬,心虛地低下了頭:「要不皇上進去坐坐?」

  殷稷慢慢走近了一些,挺拔修長的影子籠罩在人身上,倒是十分有壓迫感,驚得荀成君心臟咚咚直跳,隱約覺得太后的期望今天要成真了。

  她臉色有些不自在,小聲開口:「皇上……」

  「朕在,」殷稷慢慢開口,語調柔和,可說的話卻宛如一盆冷水,「朕就不進去了,糖水傷身,惠嬪也要少喝。」

  話音落下,他後退一步轉身走了。

  荀成君怔了一下才屈膝恭送,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大丫頭豆包。

  剛才宮門外發生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此時忍不住開口:「主子,這皇上怎麼真走啊,他連欲拒還迎的戲碼都看不明白嗎?」

  荀成君沒開口,豆包遲遲得不到回應,皺臉看了過來:「主子?」

  荀成君這才搖了搖頭,看不明白嗎?是不想配合罷了。

  糖水傷身……這位皇帝比想像中的要難纏。

  但只要不是個色令智昏的人,她也就不必費盡心思去爭寵取悅,誰不想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清淨日子呢?

  「且再看看吧,不著急。」

  蔡添喜快步追上了前面的殷稷,方才殷稷送惠嬪回九華殿的時候,他不遠不近地跟在了後頭,隱約聽見了兩人說什麼。

  惠嬪這樣的女子宮裡還是少見的,剛才殷稷被人攆著走卻又不動彈的時候,他還以為今天真的會有第二位被臨幸的妃子出現,結果卻是他想多了。

  皇帝還真是不好女色。

  可這麼說也不對,先前謝蘊沒受罰的時候,幾乎是每日裡乾元宮都是要熱水的。

  若說他是喜歡謝蘊才如此有興致,可他對謝蘊卻又從來都沒有好臉色,動輒苛責。

  蔡添喜心裡嘆了口氣,可能真的是他年紀大了,明明以往對人心十分通透的,現在卻是不管怎麼用心琢磨,都猜不透殷稷絲毫。

  果然聖心難測啊。

  他嘆了口氣,冷不丁瞧見殷稷停下了腳步,連忙也跟著停下,心臟卻還是跳了一下,得虧看見得及時,不然就得撞上去了。

  可殷稷雖然停下了,卻又沒做什麼,就那麼佇立在黑暗裡,無聲無息的。

  蔡添喜有些摸不著頭腦,冷不丁想起殷稷剛才喝的那些酒來,雖然說是助興的酒,效力不會太大,可皇帝畢竟年輕力壯,這太后又不是皇帝的親娘,說不得會為了成全惠嬪而下重手。

  他擔心起來:「皇上?可要傳謝……」

  話到嘴邊他猛地頓住,雖然乾元宮近在眼前,傳謝蘊伺候是最方便的,可畢竟人在受罰,而且最近每每提起她,皇帝的臉色都不太好,所以猶豫過後,蔡添喜嘴邊的話還是變了。

  「可要擺駕長年殿?」

  殷稷抬手揉了揉眉心:「良嬪嬌弱,朕醉酒之下難免會傷人,回乾元宮吧。」

  蔡添喜連忙應聲:「那奴才挑個老實的宮女過來……」

  殷稷腳步一頓,臉色有一瞬間的詭異,隨即冷笑出聲:「不是有現成的嗎,何必再找旁人?她總得有點用處吧?」

  蔡添喜從他話里聽出一絲嘲弄,直覺謝蘊這一宿不會好過,卻一個字也不敢勸,正要遣人去傳謝蘊,一抬頭卻見殷稷大踏步往偏殿去了。

  偏殿的門昨天才封上,皇帝親自下的令,這門窗封的自然十分結實,除了一個送飯的小口,連一處透光的地方也沒有,這麼看著活像是一座牢籠。

  蔡添喜心裡不由一緊,只是站在外頭看一眼他都覺得壓抑,裡頭的人該是怎麼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