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落子

  殷稷剛喝完藥,手莫名一抖,隨即空碗落地,摔了個四分五裂。

  蔡添喜連忙走過來:「皇上,怎麼了?」

  殷稷擰眉看著碎片,將莫名湧上來的不安強行壓了下去,他微微一搖頭:「沒什麼,手抖而已……老安王還在病著?」

  「是,打從和世家撕破臉後,他就一直稱病,什麼人都不見。」

  開口的是薛京,他如今算是住在龍居里,進出便不需通秉,搭完了話茬才躬身一禮:「皇上。」

  他一來蔡添喜就知道要說緊要事,連忙出去守住了門。

  臨近京城,殷稷想盡各種辦法試圖破局,眼下最大的一股力量就是宗親,可惜的是老安王和竇家糾纏多年,又是姻親,小事上還能周旋,大事上一定會站在同一立場上。

  「看來是打定主意了,清明司那邊怎麼樣了?」

  薛京的聲音低了一些:「怕是出了什麼岔子,這陣子送來的消息看似並無異常,卻沒有一條觸及內里,要麼是他們對清明司嚴加防守,沒有給他們探得消息的機會,要麼……」

  要麼就是那些消息可能被人替換過了。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不容樂觀。

  清明司是殷稷在京城的耳朵和眼睛,一旦被封上,那他們的情況會變得更加糟糕,甚至連之前收到的關於京城動向的消息都變得不可靠起來。

  現在的京城到底是什麼情形?他們這一回去,會不會就再也出不來了?

  薛京心口發冷,忍不住開口:「皇上,我們是不是要做最壞的打算了?」

  殷稷一下一下敲著桌面,神情並不似薛京那般驚慌,卻滿是晦澀:「還不到時候……朕還有一步棋,只是為天下計,不可輕動。」

  薛京略有些茫然,見殷稷瞥了眼北方這才恍然大悟:「您是說他?對,這的確是一步好棋,大敵當前,靖安侯不得不出征,那時您至少能避免腹背受敵,皇上,這封信臣親自去送,一定安全送到,且絕不會傳於第六耳。」

  殷稷也清楚此子一落,必定能緩解他眼下的困境,可需要太多人命去填了,他終是不忍。

  「這封信朕還要斟酌,船上可還有別的消息?」

  薛京眼底閃過怒氣:「有,這幾日往三家走動的人臣都記下來了,若來日要清算,必定一個不落;荀宜祿倒是還沒有消息,臣已經暗中散播流言,說是其他三家聯手除了他,眼下船上的荀家人和其他三家勢同水火,但船一靠岸,恐怕形勢就會變了。」

  「太后想必也要回朝了吧?」

  「是,前兩日清明司的消息還提到了這茬,說是皇上龍船遇刺,太后心急如焚,已經擺駕回宮,說不定比咱們還要早到。」

  殷稷握了握自己冰涼的手腕,輕輕一嘆:「既然荀家有可能是機會,回京後朕就見一見太后吧。」

  「可是……」

  兩人之間嫌隙那麼深,太后當初為了戳殷稷痛腳,無所不用其極,他心裡只怕是恨極了這個人,現在形勢所迫,不得不低聲下氣的去和解,薛京只是想一想都替殷稷難堪。

  「不妨事,有利可圖,什麼都能忍。」

  殷稷自嘲地笑了一聲,目光透過窗戶看向水面,這算什麼?他在蕭家長大的那幾年,哪一天不是這麼過的?

  「沒別的消息了?」

  「還有一件,最近水面上多了很多船隻,好在彭城駐軍眼力好,都給攔下了,臣還沒查出來他們的來歷,皇上再給臣些時間。」

  「好,別的呢?」

  薛京下意識就想搖頭,形勢對他們不利,每日裡他都會來找殷稷稟報消息,即便對方動作再頻繁,也不可能日日消息不斷。

  「暫時沒……」

  話到嘴邊,他忽然福至心靈,「還有謝蘊姑姑那邊……」

  殷稷慌忙抬手:「朕問的不是她,沒事你就下去吧。」

  薛京也不勉強,畢竟謝蘊那邊最新的消息也是中午她把飯菜砸了,這不是什麼好消息,傳到殷稷耳朵里只會讓他更心煩。

  他行禮退下,殷稷靠在椅子上抬手捂住了眼睛,薛京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他日理萬機,哪還有心思去管謝蘊的事……她也不會出什麼事,餓了兩天而已,既然肯吃東西了,那調理一下就能痊癒,等她能出宮的那天,一定活蹦亂跳的。

  心緒卻仍舊不安寧,許是太久沒好好睡一覺的緣故……

  他嘆了口氣,伸手去摸索提神的茶水,卻不等碰到茶盞,指尖就是一疼,一枚鋒利的瓷片割破了他的指腹。

  殷紅的血跡滲出來,他被那點紅色刺了一下,心口跟著狠狠一跳,明明傷口不深,他也不覺得多疼,可心裡的不安卻在這點血色的刺激下越來越濃,怎麼了呢?

  「你怎麼了?」

  張唯賢被謝蘊那口黑血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卻還是被噴到了身上,他既驚又怒,可慌亂卻更甚。

  雖然他這根本不是什麼治病救人的針法,只是刺在穴位上讓人疼的,可也只是疼而已,不該讓人吐血的啊。

  「你別想詐我啊!我不吃你這一套,給我起來!」

  他將沒喝完的參湯潑在了謝蘊臉上,對方卻仍舊毫無反應,他這才抖著手去摸謝蘊的脈搏,脈浮無力,乃是身危之象。

  他嚇著了似的鬆開了手,聲名在外的謝蘊姑姑竟然這麼不中用,幾針而已就要被疼死了?

  不不不,她不能死,她要是死了,自己怎麼辦?

  今天只有他在這裡,這罪名怎麼都推脫不了的。

  「你醒醒,你給我醒醒!」

  他連忙將針拔下來,又換了位置落下,試圖將人喚醒,可謝蘊卻一動不動,他情急之下用力推搡起來,盼著她能睜開眼睛,然而不管他怎麼做,謝蘊都毫無反應。

  他徹底慌了,轉身就想跑,走到門口又折返了回去,還是那句話,今天只有他一個人,走了也沒用,除非逃下龍船去,可龍船周圍那麼多小船,他根本逃不掉。

  怎麼辦,怎麼辦……如果謝蘊真的死了,他會怎麼樣?皇帝還能信任他嗎?這個院正的位置他還能坐穩嗎?

  他心亂如麻,滿腔憤恨都轉移到了謝蘊身上,這個賤人害他一次不夠,竟然還想害他一次,惡毒,太惡毒了!

  他絕對不能讓謝蘊得逞,他是太醫院正,一定有辦法度過這關的,他一定有辦法的……

  他控制不住的走來走去,在險些將地面踏破的時候,他眼睛忽的一亮,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