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雨?這麼霸道?不許老天下場雨嗎?」
「哪兒的呆子?是不語。」
「行吧,和你挺相配的,沉默寡言。」
「閉嘴,快走。」
「誒,我說你……」
「沈落初!小心!」
……
乾坤十四年,遊牧民族阿爾瓦頻繁對大越邊關有所動作,皇帝主戰,意欲派兵前往,而禮佛祭祀之日的一場宴會,卻打亂了一切。
午時一刻,雲山寺偏殿內,燭火乍滅。
窗外迷霧繚繞,讓人看不清楚前路,擾人清夢,令人心煩意亂。
「你幹什麼?」黑暗裡傳來一句質問,聲里布滿警惕。
「談心問佛。」
而面前的氣質非凡的男子卻輕敲桌面,只靜靜吐出四個字來。
「談心問佛?「用不著滅蠟燭吧?沈大將軍?」
「還是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做呢?」
女子狐疑看著他,一雙清亮的眸子因為燭火乍暗,忽的黯淡無光,摸不清神色。
「倒是機靈,才剛見面就知道我是誰了,真沒意思。」沈落初說完,勾起唇角,笑而不語。
女子低頭看著燭火,暗暗輕笑。
「沈將軍說笑了,若是我不機靈,說不準沈將軍會如何對我呢。」
「哦?」
「您身形修長清瘦,但是卻不乏力量,透過窗外的日光清晰可見,一看就是習武之人,這手嘛,糙是糙了點,但卻不似勞苦壯丁那般粗糙,更像是…習武之人。況且,隨身短劍,潤青玉佩怎會是常人可佩的。」
女子冷靜慵懶的聲音慢吞吞響起。
「嘖嘖嘖,倒是挺會觀察人的,不過,我想,這些應該不是你認出我最主要的原因吧?不語?」
沈落初嘖嘖出聲,鋒利的眼神刺向面前那道纖細的身影。
「確實不是,我瞎編的。你倒是猜的准。行了,沈落初,和我還裝什麼裝,你那雙眼睛,我再熟悉不過了,況且你那香囊是我特調追蹤你的,我還能認不出來你?」
雲不語懶得廢話,直接拆穿了他,便不願再多說一個字。
「說吧,目的。」
她朱唇輕啟,口中卻只吐出冷漠冰冷的話語。
「不得我先問你嗎?」
「得了,你先說。」
男人雙腿一翹,骨節分明的手指握在一起,大有她不說他就賴著不走的架勢。
她無奈搖搖頭,略顯嫌棄的癟癟嘴。「沈二,多少年了還是老樣子,也不知道誰能看得上你。」
沈落初不怒反笑,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只覺得有種被熟人嘲笑了的尷尬。
「我來幹什麼?你還不清楚?」
「當然是,賺錢。」
雲不語挑挑眉,卻只說出了沈落初不想得到的答案。
「死財迷,要賺錢,你不找你哥我?我看你才不是來賺錢的,只是藉機看看這佛寺的重雲閣有沒有你想找的武功秘籍吧?」
沈落初緩緩站起身,笑眯眯的,好似擺著狐狸尾巴。
「閉嘴。」
雲不語被揭穿也不惱,只冷冷說了句,便揮拳向毫無防備的沈落初。
「不是,剛來就試探啊!」
「祖宗,別打了,你是我對手嘛?」
沈落初伸手握住她揮過來的拳頭,瞪著一雙魅惑的眼眨巴眨巴,這突然冒出的一句嘲諷,倒是惹怒了雲不語,她死死盯著沈落初那雙魅惑卻帶著純真的眼睛,不肯放手。
沈落初被她瞪的發毛,只好作罷,一臉哀求的樣子說道。
「祖宗我錯了,我忘了你這兩年進修武功去了。」
「好祖宗,你就別生氣了,聽我說。」
沈落初獻殷勤倒是會得很,又是捏肩又是端茶送水的。
「我呢需要你幫我個忙。」
「什麼?」
沈落初的手堪堪搭在雲不語的肩上,低聲道:「出征在即,皇宮裡也不安全,奪嫡的時機越顯,一旦誰掌握了軍權和兵符,這天下恐怕就要大亂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
「此次出征,定會被有心人利用,但邊境戰亂不斷,不得不攻。若有人逼宮或謀反,恐這天下大變,況我手握重兵,率軍出征,皇帝也是再三思忖下,才同意出征,對我並不是毫無猜忌,若是有心一挑撥,恐怕,戰事四起,天下難平。」
「所以,我想讓你幫我留意上京這邊的動向,你此次要埋伏進宮裡……暗中保護皇上…」
沈落初一改往日調侃風流的常態,拿出了在常人面前威嚴冷漠的姿態,不過這點威壓壓根嚇不到雲不語,她還不知道沈落初什麼樣嗎?
雲不語冷哼一聲,傲嬌的偏頭,「向來是我幫你忙,這次不行。」繞著柱子走到矮桌前,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你翅膀硬了是吧?你是我的部下,別說幫我忙了,就是叫你喝鴆酒你也得喝。我想讓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沈落初忽然覺得眼前的人變得陌生了不好控制了,抓住雲不語的後脖頸緩緩湊近,挑挑眉用威脅的語氣警告著雲不語。
可是雲不語卻一點兒沒放心上,沈落初的威脅,對別人是有奇效,對她,沒用。「幫忙,可以,但是,獎賞。」
沈落初簡直不明白為什麼雲不語喝完茶香四溢的水,說出口的卻仍然是這麼不近人情的話語。
「不語,你簡直太沒良心了,哥哥從小陪你到大,這麼冷冰冰的,也不知道誰以後倒霉娶了你。」沈落初搖搖頭無奈的笑了,裝作抽泣似的,低聲道來。
「江湖兒女,年紀還輕,不談婚嫁,自身難保,我不供活佛。」雲不語輕輕靠在圓柱旁,眼皮都不抬一下,手中還握著來時精心挑選的長劍。沈落初表面上是個雄姿英發的將軍,可私底下卻是什麼樣兒都有,這麼多年,這麼多套路走下來,雲不語怎麼會不知道他。多一眼都懶得看,更別說搭理他突如其來的發病。
「哼哼,行,阿雨,那你想要什麼?」
沈落初攤攤手,又回到木椅上,示意雲不語回話,兩隻大眼睛此刻眯成一條狹長的縫,讓人琢磨不清。
「我要你給我尋一次進入九機閣的機會。」
雲不語也不客氣,睜眼閉眼間就說出了需求。
「不行!」
沈落初驚的立馬站起來 ,沒有任何猶豫就拒絕了她,仿佛剛才承諾痛快的人不是他似的。「你瘋了?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你想找死啊!」
沈落初臉色變得快,剛才還萬里無雲,此刻已經是烏雲密布,驟雨將落。
「我當然知道,督察滅門流放審訊,殺人放火,不喪盡天良的事他們不做。你不必考慮這些,我自己有數,只要答應我就好,我的迷團遲早是要解開的。」
雲不語面對沈落初的驚詫毫不意外,也沒什麼反應,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冷淡的回了句,轉身就走,她不想再這兒和沈落初浪費時間,她還有別的任務在身。
沈落初一句話也不說,臉色難看,群青色的外衣下手緊緊握著拳。「雲不語,別亂來,娘可是囑託我照顧好你。」
「隨便。沈落初,你管不了我那麼多,我自有分寸,你娘的恩情我自會還,用不著你操心。」遠遠的傳來她的聲音,明明是輕的,卻像重重一拳打在心上。
「解謎團就解,幹嘛非要去送死?」此刻的他神情冷峻,再也露不出半分笑意。
雲不語頓住了腳步,眼尾染上幾分紅,聲音里也帶幾分不為人知的顫抖「當年雲家滅門慘案,是九機閣督辦。」
「唯一的線索就在這兒了 ,我查了這麼多年,凜州的人卻隻言片語都不肯說,好不容易有了一絲希望,唯一可能知道真相逃出來的下人王且,卻在我上門之前就離奇死亡。我沒別的辦法了,我必須還雲家一個清白,還爹娘一個清白!」
「這太危險了,你再等等,等我出征歸來,我同你一起去,我們謀劃好了再說,好不好?」
沈落初扣住了雲不語的手腕,仿佛放開就再也抓不住了一樣,讓人掙脫不開,固執的偏頭看她,娘說了要保護好她,他就必須做到。
她沒有說話,沈落初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還是要去。沈落初緊縮著眉頭,不肯讓步「你太心急了。總會有合適的時機知道真相的。」
「那是什麼時候?還要等多久?我已經等了七年了。我等不了了。」
雲不語質問著沈落初,卻又嘆息一聲,拉下沈落初的手,扯了扯嘴角,「放心吧。」
只是,走到一半,她卻突然回頭出聲發問:「二哥,你為什麼不照顧好你自己呢?」
許久不曾聽見她喊自己二哥了,這久違的感覺讓沈落初心下一愣。
「我又不需要照顧,說什麼呢你。」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沈落初渾身不自在,畢竟這麼多年,她才不關心自己是死是活,一雙眼瞥向她。
「我早就說了,帝王無情,你如此忠心耿耿,也不給自己留退路,若是有朝一日,真對你們有所懷疑,像對雲府一樣,斬草除根,你該怎麼辦?」
「問這個作甚?」
這下他知道了,這雲不語怕是執行任務的時候腦子撞壞了,忽然問這種問題,真要到這時候,他自有決斷,要她來擔憂什麼,怎麼,怕跟著他當下屬,沒活路啊。
「你儘管回答就是。」
「我不會回答的。雲不語,你哪兒都別想去,在我回來之前,你給我安分的在宮裡待著,否則…」沈落初也懶得再糾纏,自顧自的坐下,說來說去,她既不肯聽自己的,那就只能找個人把她看緊了。
沈落初勾勾手指頭,飛夜立刻降落在眼前,也不知道他從哪裡跑出來的。「飛夜,你的任務就是,把柒佰給我看住了,別讓她逃走,也不能讓她離開皇宮。聽明白了嗎?要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走,拿你是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刻意壓重了尾音的幾個字,聽得人心下一沉。
「是,屬下遵旨。」
柒佰?不就是不讓自己去查案嗎?偏要查!氣死這個狗男人。雲不語聽見自己的代號時簡直是氣急而笑,「沈落初!你,真是,好。」
「謬讚謬讚。」沈落初勾勾唇,翹起了二郎腿,不給這女人一點下馬威,她還真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沈大將軍怕不是東海的龍王,掌管的範圍比海域還寬。」雲不語端起一杯涼茶就往沈落初臉上潑,潑不死他的氣焰,簡直是囂張。
「欸,想潑我?美得你。」沈落初和花樓里的浪蕩公子哥似的,握住了雲不語的手,把玩著她白皙的手指,露出一抹肆意的笑。
手中的手腕不時的後退,卻被牢牢禁錮,抬眼瞧見她不情不願的眼色,沈落初嘴角一揚,心裡不高興,被他抓著手就這麼不開心啊,就故意放開了她的手。
掙脫的動作太大,雲不語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後倒,她一下沒注意,這沈落初就使壞,果真是不可信。
退後踉蹌幾步才勉強止住腳步,一記眼刀飛過,雲不語冷哼一聲,轉身欲走。祁寺還以為她真準備走,甘拜下風了,躲在一旁正想出來呢,誰知道這雲姑娘可不是個善罷甘休的主兒,轉身閃到幾前,抓起桌上的茶盞狠狠飛向沈落初,剎那間,茶盞飛出,水珠飛濺,毫釐之間,茶盞卻完好無損的被沈落初穩穩噹噹的接住,他將頭從茶盞後探出,淡淡的笑意總令人費解。祁寺在一旁洋洋自得,像只昂揚的大公雞,這傢伙,整的比他自己勝利了還高興。「哎呀,我說雲姑娘…」話還不曾說完,就被沈落初一個冷冰冰的眼神憋回去了。
「不語,少在沈落初那兒浪費時間,這小子要沒什么正經事的話,就少和他費口舌,今日早些回府,我有任務要交給你。」雲不語正準備反擊,卻突然想起沈老將軍的話,壞了!她今日出府已是遲了,如今又在這兒和沈落初浪費了一個時辰,恐怕老人家等很久了。
她眼神一個迴旋鏢看了眼賴皮似的二人,毫不猶豫的轉身走了。
「你以為我樂意管你啊,不過是娘千叮嚀萬囑咐我。」「好自為之吧,不語。」
「那就別管!」
得到回答
沈落初懶散的抬起上眼皮,眸色幽深的望著離去的背影,玩轉著手中的茶杯盞,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