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我的夢裡有你(二)

  又是廢棄的舊大樓。

  只不過,比以前很多次見過的要更加接近於一個廢墟的樣子。

  一大團火焰在燃燒著,看不清火焰中的東西是什麼輪廓。

  地上是一把已經離開刀鞘的打刀。

  月光慘白地映在這片天台上。

  第一次覺得那個滿月距離自己是這麼近。

  仿佛坑坑窪窪的表面要抵在自己的頭頂上。

  跪在天台邊,伸著手懸空在天台外,指尖微微顫抖。

  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沒有抓住他。

  眼看著那個人掉了下去。

  深不見底,無聲無息。

  那個人是誰?

  為什麼會覺得這麼悲傷?

  眼睛很痛,不知道已經流了多少淚水。

  嗓子發不出聲音,不知道已經喊了多少次那個人的名字。

  可是,現在卻始終回憶不起來那個人叫作什麼。

  身後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握緊了雙手,站起身,抬起頭。

  卻在抬頭的那一瞬間被面前的人影推了下去。

  世界靜悄悄的,耳邊甚至聽不見自己下墜時帶起的風聲。

  滿月的光難以置信地在眼前迅速放大。

  於是,只能闔上了雙眼。

  一直下墜,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摔得粉身碎骨。

  「秀晶。」

  是誰?

  「秀晶。」

  這個聲音……

  「秀晶,沒事了。」

  溫暖的感覺。

  沒有在下墜了,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像是被那個人抱在了懷裡。

  剛剛抬起頭,卻被那個人用下巴抵在自己頭頂上。

  耳朵貼著他的胸口,能聽到他的心跳。

  睜開雙眼,自己在一座木屋裡。

  外面是晴空,是開滿了長春花的草原。

  屋子裡有烤麵包的香味,還有茶水的香氣。

  攏了攏手臂,抱緊了這個人。

  闔上雙眼,安安靜靜地和這個人一起呼吸。

  「秀晶,辛苦了。」

  ……

  「大家辛苦了!」

  林夏彥的一聲大喊驚醒了還躺在病床上的鄭秀晶。

  「哇……沒想到你真的睡著了。」

  南柱赫站在旁邊,抓著一支吊瓶架,笑得「歪七扭八」的。

  片場裡其他路過的工作人員也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一場拍攝醫院場景的戲,鄭秀晶一句台詞也沒有,只需要閉上眼睛,躺在病床上就行。

  結果,她直接當場睡著了。

  拍戲本就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更何況鄭秀晶昨天晚上整整一夜都沒有睡覺。

  「柱赫oppa你能不能不笑了。」

  本來差了幾個月的同歲之間不用在稱呼上分這種大小,但是自從某一次打賭輸了以後,鄭秀晶就不得不用「哥哥」這個名詞來稱呼南柱赫。

  拍了一下南柱赫的胳膊,鄭秀晶跳下道具病床,穿著一身病號服往服裝間慢吞吞地挪動。

  ——如果不是那回事,那你就儘快恢復正常,如果是那回事,那你就準備找那個人好好確認一下吧。

  南允珠的話說得很明白。

  鄭秀晶確定自己是「那回事」。

  而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確認。

  確認自己,也確認林夏彥。

  確認自己是因為他幫助姐姐、幫助自己而產生的感動和感激,還是因為自己真的喜歡這個人。

  也確認林夏彥對自己是什麼感覺。

  下一場戲份是鄭秀晶扮演的Eine這個角色出院的場景,其中有一段一鏡到底的「One Take」,從室內移動到室外,所以她可以把病號服換下來。

  《Code:Knife》服化組在一部分場景的服裝選擇上保持著一定的寬鬆度。

  在某些合適的劇情拍攝中,如果演員希望在遵守劇本要求的前提下,使用合理合適的私服,那麼劇組也不會做出強制要求。

  鄭秀晶現在就是可以使用私服的情況。

  當她穿著那套白襯衫和鉛筆褲出現在林夏彥面前的時候,她的內心其實並不輕鬆。

  剛才化妝的時候就因為太過仔細而被化妝師姐姐開了玩笑。

  ——秀晶啊,這個妝已經很細緻了,真的沒問題,不用再看了,你是想等會在鏡頭裡迷死柱赫那孩子嗎?

  其實,她的大腦並沒有做出要一遍一遍檢查化妝師「工作成果」的決定。

  可是等她聽到化妝師的玩笑話以後,才發覺自己已經這麼做了。

  一路從C組轉入A組,她不止一次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領、衣角。

  她知道如此過分在意這些地方的樣子不像是「鄭秀晶」應該有的行為,不像是「鄭秀晶」應該有的風格,可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完美一些。

  從一開始的尊敬到現在微妙的不可言狀,心態的轉變讓她有些開始緊張了起來。

  在昨晚自己心裡那層窗戶紙戳破了以後,鄭秀晶問過自己,是感激、感動,還是真的喜歡。

  現在,她遠遠看到林夏彥正在抱著火花和李政燮說話,一邊交談一邊「揉狗頭」的樣子,突然就覺得自己很蠢。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簡單問題,自己居然一整晚不睡?

  撥了一把頭髮,鄭秀晶拍拍額頭,自顧自地笑了一下。

  「海鎮沒有什麼問題,剛才和他說的時候都完全消化了,現在就看柱赫和秀晶能不能把握好了。」

  對於這一段表達異常細膩、最後需要強烈情感爆發的戲份,李政燮對兩個年輕配角多少都有一點不放心。

  年輕演員沒有足夠長的生活閱歷是把握這一部分內容的礙難。

  「確實,我再和柱赫他們講一講吧,哥你放心去忙,攝像組已經等你很久了。」

  指了一下在李政燮身後不遠處原地打轉的攝像組,林夏彥被李政燮拍了拍肩膀,目送著這個已經建立了足夠信任的導演走開。

  《Code:Knife》前幾集的收視率已經能讓人看到破紀錄的希望,越是到這種時候,導演和編劇考慮的因素也就越多。

  林夏彥也不是什麼因為形象氣質就對某個演員盲目自信的編劇。

  他確實有些擔心鄭秀晶接下來這一段的演出。

  「林作家?」

  輕俏但不是端正的聲音,尾音的那一絲甜美是會讓人忍不住露出微笑。

  「嗯。」

  轉過身,林夏彥的視線剛剛對上鄭秀晶的雙眼就立刻移開了。

  「不和我說一句辛苦了嗎?」

  鄭秀晶並沒有意識到林夏彥移開視線意味著什麼,還在被自己些微悸動的心緒所影響著,感覺就連陽光也更明亮了幾分。

  在她看來,林夏彥只是一時忘了自己在劇組裡的常用語。

  「秀晶,辛苦了。」

  林夏彥低頭看著火花,輕輕地揉了揉它的小腦袋。

  ——秀晶,辛苦了。

  在林夏彥只看著火花而看不到其他地方的視線之外,鄭秀晶的手突然攥緊在了手心裡。

  甚至還有一點微微發顫。

  這句話,這個聲音……

  我的夢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