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你猜

  林夏彥,你明天不准罵我!

  林夏彥,你明天不准罵我。

  林夏彥,你明天不准罵我……

  夏彥,你明天可不能罵哥哥啊……

  ……

  側眼瞄了一下副駕駛位,林恩旻心裡七上八下地擔心起「弟弟」明天會不會發脾氣。

  不但給鄭秀妍「解圍」,還在散場以後當著劉燦榮和金泰妍的面開著自己那輛顯眼的R35送她。

  「林作家」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在人前變成了「林」。

  緒方真綾也完全沒有想要「救」林恩旻的意思,早就提前結了帳先回住處了。

  雖說這麼做並不算作是胡鬧,林夏彥也從來都沒有想要干涉林恩旻交友,但是對於那個林夏彥一手定下的計劃,沒有和林夏彥商量就擅自推了一把進度,如果林夏彥生氣了,林恩旻也只能認栽。

  不過,他也只是擔心會惹得「弟弟」不高興而已,緒方真綾剛才並沒有一定要攔住他,那就說明是沒有什麼原則問題或者硬傷。

  而且……

  鄭秀妍剛才那副盛氣傲人的樣子在他看來,還挺像當年自己剛剛走進京都大學文學部的時候。

  夏彥應該可以理解自己吧?

  林夏彥沒有睡過地板,但曾經受盡了文學界的白眼。

  那個時候,林夏彥一次都沒有掉過面子,更沒有輸給過什麼人。

  拿到三島獎的時候,林夏彥甚至笑都沒有笑過。

  一直到摘下芥川賞,林夏彥才在被採訪的時候笑得有那麼一點稱得上是開懷的意思。

  「謝謝。」

  從開始喝咖啡一直到現在,鄭秀妍都保持著自己的氣場。

  這句感謝說出口,她也依然是上揚著的輕鬆語調。

  沒有半點礙難的情緒,反倒是頗有幾分興趣地看著主駕駛位。

  「沒什麼,晚間送女士返程是應該做的。」

  「不,我是謝謝你剛才在咖啡館和我聊天。」

  本該是一件有些壓抑或者咬緊牙根也不能輸人輸陣的事情。

  可是,鄭秀妍說得乾脆利落,又信心滿滿。

  就像是女王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發出直擊入心的聲響。

  「你在看什麼?」

  撓了撓臉,林恩旻的目光飄了半圈。

  「賽車座椅,你還玩賽車嗎?」

  之前和鄭秀晶交談的時候鬧了一出烏龍,讓她以為是緒方真綾玩賽車。

  儘管當時怎麼想都不太能接受這個說法。

  所以,緒方真綾在她的形容詞裡一向都是「玩賽車的壞女人」。

  「當然,花了那麼多錢買這輛車,不可能只是跑一跑馬路。」

  老實地講,說這句話的時候,林恩旻心裡還是有點鬱悶的。

  林夏彥在留言裡說得很嚴肅,不讓他最近這段時間去玩。

  「那你會的東西還不少,秀晶給我說你在劇組裡給她做劍術指導。」

  目光掃過林恩旻的衣領,並沒有看到那條小領帶,鄭秀妍挑了挑眉尖,收回了視線,重新看向前方。

  空中飄起了一點細雨。

  「Krystal小姐只是臨時由我做劍術動作的指導,之後會有專人負責教練。」

  「臨時?是因為要忙SORA的事情嗎?」

  這個時候提起SORA的話題是走鋼絲的行為,稍有控制不好就會招致反感。

  「不,SORA里關於我的部分的確是真綾在做主。」

  可是,林恩旻沒有任何反感。

  副駕駛位上的這個女人單臂抱在胸前,另一隻手臂支在上面,折腕平架手背,下巴輕輕擱在上面。

  撐著臉的這隻手上,小拇指和無名指曲下去,向手心蜷過去一些,中指鬆了一半的力氣,斜向向前方,食指外松內緊地繃足了勁,指尖翹起一個近乎微不可察的角度,大拇指隱在後面,差不多看不見。

  順著食指翹起的角度,她的唇角也單側撩起一個同向的弧度,像是掛在一支可以掛在心裡的小羽毛。

  目光仿佛是從瞳孔里隨手揚出來的一樣,在路燈一晃而過的時候傾灑出來一捧既冷且麗而不落俗的色彩,然後跟著越過車頂不見的光一起沒入影子裡。

  原本傲人的氣場被鄭秀妍自己稍稍掀開了一角,似遠忽近地拂出少許小女人的感覺,再虛掩起來,只會在腦海里留下一份可以回憶卻不夠清晰的片段。

  恰到好處的「距離」,恰到好處的「感觀」,恰到好處的「時候」。

  鄭秀妍恰到好處地拋出了自己想說的問題。

  「你是想說合作的事情?」

  林恩旻的聲音里甚至能聽出來一點「原來如此」的笑意。

  「不錯,林(Hayashi)。」

  已經是談論SORA也不會產生什麼反感的氛圍。

  「林?Jessica小姐一點都不見外啊。」

  「我們之間好像先不見外的人……是你。」

  收回了剛才的全部動作和表情,鄭秀妍仿佛回到了那個烏菲茲美術館的下午,淺笑里開始沁出來幾分帶著靈氣的柔和。

  她胸口左側的胸針在下一個路燈的一晃而過之間閃了一下。

  「我?不是很多人都叫你Jessica嗎?我叫你的藝名好像不算見外不見外。」

  「可我現在並不是藝人,你叫的是我的本名。」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尖輕輕點了點。

  哦對,這傢伙是一個外國人啊。

  林恩旻張口無聲地笑了一下,腦袋歪了歪,又抬手用大拇指在額頭上戳了一下。

  「你剛才那樣叫我,好像也可以理解為你在叫我……秀妍?我們應該沒有這麼熟吧?」

  「不錯,我們不熟,所以公事公辦,你的品牌和SORA的合作必須要建立在那三個條件的前提上。」

  咬了一下嘴唇,鄭秀妍笑嘆出聲,摘下胸針,舉在面前看了一眼,然後又重新別了上去。

  「第一,聘用專業運營團隊負責運營。」

  鄭秀妍沒有回答,只是五指伸展,看著指甲。

  「第二,經營範圍不要貪多,服裝、眼鏡就夠了,其他的起碼在五年之內禁止。」

  林恩旻也沒有想要聽到回答的意思,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第三,SORA要入股。」

  全部都是林夏彥的意思,林恩旻原樣複述,沒有做出任何更改。

  車裡面靜悄悄的。

  車窗外,雨點變得大了起來。

  干擾了車內的視線。

  林恩旻打開了雨刷。

  於是,在兩個人的眼前,這塊玻璃上被畫出了一個半圓。

  半圓之外,是模糊的、不需要用到的邊角。

  半圓之外,是清晰的、完全需要的視野。

  ……

  半個小時以後,鄭秀妍回到了鄭秀晶的房子。

  站在玄關,換上拖鞋,鄭秀妍卸下自己的外套,輕輕搭在手臂上。

  這件西裝沒有沾上雨水的痕跡。

  走出玄關,面前是穿著浴衣,頭上裹著浴巾的鄭秀晶。

  「Onni,你去哪了?」

  「見了一個朋友,喝了杯咖啡。」

  「哦……那剛才送你回來的人是誰呀?」

  鄭秀妍愣了一下,沒有去看妹妹的表情,只是攤了攤手,從妹妹身邊走過去。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