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40歐元

  從小到大沒有談過戀愛,林恩旻是這樣,林夏彥也是這樣。

  完全不知道有女朋友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比如,一起去逛街,女朋友幫自己選衣服,把自己的外衣搭在胳膊上,然後自己站在更衣間裡換新衣服穿。

  在林夏彥看來,他第一次這樣的場景是不應該是如此地沉悶。

  以及……哭笑不得的虛假。

  佛羅倫斯的奧特拉諾區有很多的手工藝人,首飾也好,家居飾品也好,定製服裝也好,都能找到精品。

  此刻,站在這家Tiziana服裝店的更衣間裡,林夏彥看著手上精緻的西裝,挑了挑眉毛。

  像是做出了放棄什麼一樣的決定,林夏彥撓了撓下巴,把這套西裝掛在衣架上,伸手解開了扣子。

  頒獎典禮並不需要老師和自己做什麼,只是作為嘉賓出席,然後看著老師說幾句話就好,眼下林夏彥有大把的時間放鬆放鬆。

  遠來至此,權當給自己放假了。

  誠如林恩旻所說,林夏彥是一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喝了一杯咖啡,林夏彥悠哉悠哉地出了酒店,打算逛一逛這座徐志摩筆下的「翡冷翠」之城。

  璀璨陽光照耀下的佛羅倫斯是美麗的藝術品,林夏彥安步當車,輕鬆得像是一個放暑假的學生。

  時光在今天仿佛放緩了腳步,讓一切都稍作停留。

  「美好得像是羅馬假日。」

  林夏彥隨口的一句感慨。

  可是,他怎麼都想不到這句話居然很快就應驗了。

  而且,是以一種惡作劇般的形式應驗。

  當他在奧特拉諾區的手工街前被那個緒方真綾口中的「蠢女人」打招呼時,他的內心是發蔫的。

  他不是林恩旻,他沒有睡過地板。

  但是,他知道這個和他巧遇、叫作鄭秀妍的女人是一定會想談一談合作企劃案的事情。

  林恩旻「闖禍」,林夏彥「解決問題」,緒方真綾「收拾攤子」。

  這麼多年以來,她們三個人一直都是這樣的模式。

  現在,果不其然,事情進入到了屬於林夏彥的階段。

  然而,與林夏彥的構想有一些出入的是,鄭秀妍雖然是一個「蠢女人」,可卻是一個聰明的「蠢女人」。

  完全感覺不到商談的疲憊感。

  她會在適當的時候提起不費腦子的一些問題;適當的時候停止一下合作企劃案的話題;適當的時候露出契合氛圍的笑容;適當的時候點上一杯讓林夏彥中意的咖啡;適當的時候說一些導遊會說的話。

  這個女人看出來了林夏彥想要度假的心情。

  並且,尊重了這份心情。

  雖然合作企劃案依然不會因為一次偶遇發生什麼變化,但是讓別人把人家的錢放進你自己的口袋裡,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現在有機會能夠建立起一定的友好度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更何況,林夏彥並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秋恩雅曾經說過,林恩旻隨林雲宰,林夏彥隨了秋孝珍。

  秋女士一生都是一個充滿人格魅力的優秀女性。

  不過,這樣的好時光沒有保持太久。

  因為,記者實在是太煩了。

  久居京都的林夏彥低估了他老家狗仔記者的脾性。

  對於這幾個記者來說,林夏彥是出席這場高級頒獎典禮的唯一本土作家,在國內屬於要「吹破天」的新聞。

  以前應付記者,都是交給緒方真綾去做的。

  林夏彥自己並不太能甩開狗仔。

  除了跑,還是跑。

  ——林作家,不如聽我的?

  ——聽你的?

  ——我幫你擺平他們。

  論如何應付記者,鄭秀妍可比林夏彥在行多了。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叫緒方真綾她也聽不到。

  看到鄭秀妍眼中泛起的一絲古靈精怪的淘氣感,林夏彥打了一個響指。

  於是,鄭秀妍引著林夏彥突然快步轉過街口,直接進了這家Tiziana服裝店。

  記者被鄭秀妍算好時間的紅綠燈和駛過的車輛攔在了街口。

  他們看不到林夏彥轉過街口以後的身影,只是看到了林夏彥進了這條手工街。

  米色襯衫、牛仔褲,這樣的簡單搭配如果再加上一件廊形西裝也依然能延續相同的風格。

  女士隨手一挑,就是一件恰好搭配的廊形西裝穿在自己身上。

  順帶還配了一頂米色圓頂帽戴在頭上。

  男士安靜地站在女士身後,看著她微微仰起一點點下巴,手指輕輕敲了兩下,就選出了一套很上品味的男士休閒西裝。

  就這樣,男士拿著這套西裝被女士推進了更衣間。

  緊趕慢趕跑過來的記者們失去了目標。

  他們只看到了Tiziana服裝店裡,一位戴著墨鏡的女士正在慢條斯理地挑選著男士小領帶,男士更衣間正在被使用。

  大概是什麼逛街的情侶吧?

  於是,記者們撓了撓頭,開始往下一家店走過去。

  很難說這樣的辦法在本土會不會有用,但是在這裡、在現在這個時候,起碼是行得通的。

  店裡正在播放著海頓的《F大調第十七弦樂四重奏》第二樂章。

  悠揚高雅的樂聲。

  「這位紳士,有沒有興趣喝一杯下午茶?」

  看著走出更衣間的林夏彥,被事業困境壓抑了許久的鄭秀妍短暫地放飛了一下情緒,樂得開個玩笑。

  「我的榮幸,這位優雅的女士。」

  本就心情不錯的林夏彥在她的幫助下甩開了煩人的記者以後,也樂得陪她開這個玩笑。

  鄭秀妍挑選的服裝穿在身上,林夏彥開始質疑林恩旻對於服裝的品味是不是影響了自己。

  仿佛是一個屬於英倫格調的陽光下午,兩位年輕的爵士相約一起喝紅茶。

  「這些算在我帳上,作為感謝。」

  林夏彥一併付了帳,還請店主做參謀,給鄭秀妍搭了一件胸針。

  雖然不覺得林夏彥的衣品有多好,但舉止禮儀卻半點不差,本就存著建立友好度方便合作的心思,鄭秀妍接受了林夏彥的謝意。

  然後,給林夏彥回贈了一條款樣正搭配的小領帶。

  「林作家本來是打算去哪?」

  「烏菲茲美術館。」

  「現在應該是旺季,門票是多少?」

  「20歐元。」

  「那就40歐元吧。」

  避開鄭秀妍毫不隱瞞真實目標的耿直目光,把那個輕仰下巴、如同素描一般不著痕跡的淺笑納入眼底,林夏彥心情很好地苦笑了一下。

  這個女人啊……

  「好吧,那就40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