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先生嗎？」
謹慎的目光，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出去，輕輕戳了一下對面人的手背，緒方真綾的眼睛忽閃忽閃著，渾然沒有了剛才在舊碼頭時的樣子。
「當初是我在神谷和你之間選了你做助理。」
說了一個林恩旻不知道的小細節，林夏彥對著杯子比劃了幾下，才堪堪伸手搭上了杯子。
牆上的時鐘指針指向了晚上10時30分，林夏彥和緒方真綾坐在一家咖啡館裡。
「沒有留言？」
看著林夏彥不太自在的動作，緒方真綾握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指穩噹噹地按在了杯把上。
「他說『我要好好睡一陣子，沒事別找我，以後你就自己晚上找夜宵吃，我不管飯』這樣的話。」
十二年以來，第一次在晚上9時以後控制身體，林夏彥還在適應。
本以為一覺睡醒以後就是第二天的天亮，結果林夏彥睜開雙眼，才發現只過去了不到五分鐘，依然是在R35的主駕駛位上。
林恩旻把晚上的時間也劃給了他。
雖然強制轉換的時間點依然存在，可是林恩旻在接過了身體以後又當場再轉給了林夏彥。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如果恩旻不願意對話，那我也沒辦法知道他的心思。」
微微顫著手舉起杯子，林夏彥架著肘子，總算喝了一口咖啡。
估計得有幾天適應一下。
——這樣不好嗎？你不是想活下去嗎？現在晚上時間你也可以自己做主，這是好事情。
惡鬼的聲音又沒什麼懸念地出現了。
——是不是你搞的鬼？
禁不住半眯著眼睛，林夏彥不介意把最大的惡意都放在這個惡鬼身上。
——我能搞什麼鬼？我就是你，你都不能把他怎麼樣，難道我還能嗎？我要是能，我早把他怎麼樣了，還會等到現在？
這個惡鬼的聲音聽起來還居然有點委屈。
「我再和渡邊心太聯繫問一下吧……先生？」
緒方真綾扶著林夏彥的手，把那個差一點就翻倒的杯子扶正，睜大了眼睛觀察著林夏彥的表情。
感覺就像是在打電話一樣。
「嗯？哦，今天的收穫怎麼樣？」
把杯子不重但也不輕地放在桌上，林夏彥環視四周，發現沒有哪個顧客注意自己這邊的聲響，說話的聲音也就小了許多。
「有一個人需要我們關注一下，現在知道了名字和當年的身份信息，信川已經在準備了。」
緒方真綾點亮了手機屏幕，推到了林夏彥面前。
「這個人……」
林夏彥的眼神凝住了焦點，盯著屏幕上那張模糊不清的照片。
「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應該是我的錯覺。」
再看了一眼屏幕，林夏彥把照片盡力記下，慢慢收回了目光。
「還有什麼事是需要我知道的嗎？」
揉著自己的手指，林夏彥靠在了座椅上，還在慢慢習慣晚上疲憊的身體。
林恩旻把晚上的時間劃給他，也就意味著他可以正常的作息。
儘管臟器的負擔並不會因為這個行為而減輕，該消失還得消失，但從未體驗過完整的正常作息時間，這對於林夏彥來說是極其新鮮的。
一向由林恩旻處理晚間的事情，現在該由他自己全部接手了。
隱隱約約的，林夏彥感覺自己聽到了一聲那個惡鬼發出的嗤笑。
「那個……鄭小姐聯絡了我，隱晦表示了想要知道先生的最近行程。」
緒方真綾猶豫了一下，雖然對於林夏彥的感情生活沒有任何的傾向和看法，但她還是希望林夏彥的身邊能有個人陪伴。
這個人再有幾個月就31歲了。
鄭晟彬說過的「黑化」問題已經在林夏彥身上體現得有點明顯了。
而林夏彥現在的感情狀況，看起來也好像有點發展不可控。
這讓她非常擔心。
「我的行程？」
林夏彥微不可察地揚了揚嘴角。
天空的煙花，熱鬧的人群，平靜的角落裡和不讓自己退開的鄭秀妍半抱著，隔著鄭秀妍的手心，那個恍如夢幻般美好的吻。
真是的，不來問我，反而是去悄悄問緒方？
這個女人該不會是想準備什麼驚喜？
「是，確實是這個意思。」
談不上喜悅，但是緒方真綾很確信自己從林夏彥細微的表情變化上感覺到了名為「輕鬆」的情緒。
「你不用管了，我自己聯繫她。」
林夏彥活動了一下手指，拿起了手機。
「鄭秀晶小姐嘴上不說，但心裡應該會很高興的。」
林夏彥和鄭秀晶之間的事情，緒方真綾清清楚楚。
所以，現在這兩個人能重新走上軌道，緒方真綾是樂見其成的。
「先生？」
看著愣住的林夏彥，緒方真綾握了一下林夏彥的手，以為他是還沒有緩過來，捏不住手機了。
「沒事，我知道了。」
林夏彥沉默著，摩挲了幾下手機屏幕，然後在通訊錄里輸入了「鄭秀」兩個字。
第一選項是「鄭秀晶」，第二個選項是「鄭秀妍」。
停頓了許久，林夏彥點開了「鄭秀晶」的選項。
那個頭像的照片是在《Code：Knife》放送前的練習場裡。
鄭秀晶束著高馬尾，拿著木刀在練習。
自己當時喊了一下她，看到了她滿臉是汗地回頭，臉上帶著不好意思卻直視過來的笑容。
秀晶啊，現在的我還值得你去喜歡嗎？
就像鄭晟彬給緒方真綾預測的那樣，林夏彥的性格發生了其實並不算好的變化。
這一點林夏彥自己也感受到了，自己與過去並不相同。
鄭秀晶所喜歡的是曾經的自己，心裡沒有現在這樣的戾氣。
平靜地生活，平靜地等待「末日」，堅信可以為林恩旻做好一切準備，堅信來得及找到真相。
而現在的自己呢？
林夏彥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口袋，碰到了那盒柔和七星和鋼輪打火機。
鄭秀晶會喜歡帶著煙味的自己嗎？
或者說，這個帶著煙味的自己，還會是自己嗎？
林夏彥不知道答案。
他甚至覺得有一點害怕。
害怕看到鄭秀晶失望的表情。
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方，指尖微微顫動，林夏彥分明剛喝了一口咖啡，現在卻覺得自己口乾舌燥，不知道該說什麼。
驀然間，他閉上了雙眼。
手指移到了待機鍵上，用力地按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