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年輕人的說法

  安靜的書房,只能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音。

  厚實的窗簾遮擋住了陽光,書桌上的檯燈老老實實地工作著。

  緒方真綾坐在主座對面的椅子上,翻看著林夏彥最新的手稿。

  桌子上還放著一張精緻的邀請函,這是她剛剛拿到的,準備交給林夏彥。

  基本上林夏彥有任何作品,她都會是第一個讀者。

  天氣轉涼已經很久了,可是現在緒方真綾的額頭上卻帶著一層薄薄的汗。

  她緊蹙著眉頭,雙眼不安地讀取著眼前的文字。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與本格派固有的模式不同,新本格派積極地使用了驚悚、幻想這樣的元素,所以會出現一些所謂「嚇人」的場面並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可是,眼前這些林夏彥最近正在創作的手稿是怎麼回事?

  與以往的風格相比,為什麼現在這些文字會這麼血腥?

  殘忍得不給閱讀者留有絲毫喘息的餘地。

  推理依然縝密而有條理,讓人忍不住想知道事件的真相是什麼。

  然而,緒方真綾卻愈發想要把視線挪開。

  這些文字就像是正在滴著血一樣。

  先生是怎麼了?

  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緒方真綾用力拍了一下手稿,終於抬起頭,用力吸了一口氣,仿佛是從夢魘里剛剛醒過來。

  緩慢平復著呼吸,緒方真綾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看向了林夏彥的電腦屏幕。

  並不只是枯燥地打磨文字,林夏彥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作家。

  他每一部小說里的插畫都是自己原創的。

  現在屏幕上出現的這些以前從未見過的插話,很明白地顯示出最近的日期,是林夏彥為這些新手稿準備的吧?

  緒方真綾緊蹙的眉頭仍舊沒有放鬆,反倒咬住了嘴唇,看起來更加不安。

  這些新插畫與以往相比,過於晦澀難懂,而且氛圍壓抑沉悶到了極致。

  回想起最近林夏彥的種種細微反常,緒方真綾的腦海里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書房裡靜悄悄的,緒方真綾緊張地握住了雙手,再一次低頭看向手稿。

  血腥、陰冷的文字撲面而來,像是異化的手掌捏住了自己的頭顱。

  緒方真綾抱住了自己的雙臂,上半身微微蜷縮了一點。

  「好看嗎?」

  陌生的語氣,這個突然出現在身後的聲音,就像是手稿劇情里的兇手站在自己背後一樣。

  「啊!」

  緒方真綾忍不住尖叫起來,抱緊手臂,用力蜷縮著,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我問你劇情好看嗎?你這是怎麼了?」

  熟悉的語氣,溫和的聲音,是林夏彥。

  突然間,緒方真綾想要大哭一場。

  先生,你到底怎麼了?

  ……

  「醒一醒,別發呆了。」

  聽到了打響指的聲音,緒方真綾回過神,把自己從嶄新的回憶里放了出來。

  「不好意思,鄭醫生。」

  微微向對面的座位鞠躬,緒方真綾向HERMES的鄭晟彬為自己的失禮表示了歉意。

  「沒什麼,你是壓力太大了嗎?還是說太擔心了?」

  喝了一口咖啡,鄭晟彬耐人尋味地晃了晃手上的醫學報告。

  作為HERMES機構的成員,鄭晟彬見過許多稀奇古怪的病例,也在槍彈橫飛的地方做過不少大手術,可眼前這份報告依然是他履歷中絕無僅有的。

  「鄭醫生,您的意思是他的性格還會……有變化?」

  聽著咖啡館舒緩的藍調音樂,放緩了語氣,結束了調查的緒方真綾把那些和「真相」有關的事情都暫時扔到腦後,只想聽鄭晟彬說一句明確的話。

  「他的腦電波反應得很直觀,你看這個……和之前你給我看的那份醫學報告相比,θ波的表現非常顯著。這個叫作林夏彥的人格,我猜測他的精神受到了很嚴重的衝擊,對不對?」

  鄭晟彬拋了一個問句出來,卻用的是肯定句的語氣。

  緒方真綾眨眨眼睛,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但是我們不能把這個狀況和普通人去比較,如果這個狀況直接作用在原始人格上,問題或許會有,但不會表現得這麼明顯。可是,衍生人格並不具備做出常規處理的能力,儘管臟器還是那些臟器,我難以猜測如果失去了原始人格,衍生人格是否還可以像現在這樣生活,所以僅從這個角度來看,原始人格確實是應該優先保留的那一個。」

  扶了扶眼鏡,鄭晟彬越說越嚴肅,就像在給病人家屬下病危通知書一樣。

  「還有,你剛才也提到了衍生人格最近這段時間的變化,我個人判斷他會更傾向於往過激的方向發展。」

  順著鄭晟彬的手指,緒方真綾咽了咽喉嚨,目光掃視過那份醫學報告上被標明了的θ波,慢慢攥起了自己的手指。

  「過激……你指的是什麼意思?」

  「綜合你告訴過我的這個人格過去的經歷,還有你剛才提到的近期變化,他很可能性格會變得更加強硬,處理事情的選項會更傾向於不留餘地的選擇。你說他曾經各種意義上都過得很艱難,那也就是說他被壓抑了很久,現在又遭受了嚴重的精神打擊……彈簧被壓到底,要麼斷掉,要麼會不顧一切地彈起來。」

  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鄭晟彬清了清嗓子,把那份醫學報告還給了緒方真綾。

  「通俗來說,就是年輕人們會使用到的一個說法,黑化。」

  輕輕點了一下桌面,再一次把蹙著眉愣住的緒方真綾喚醒,鄭晟彬直截了當地做出了總結。

  ——好看嗎?

  那個陌生的語氣,那些血腥的文字,那些壓抑沉悶到極致的插畫從腦海里一個一個趟過去,緒方真綾指尖微顫著抱住了自己的那杯咖啡。

  然後,心有餘悸地喝了一大口。

  咖啡館裡,慵懶的藍調音樂還在繼續,鄭晟彬取下眼鏡擦拭著,緒方真綾不言不語,像是入了定。

  嗡嗡嗡……

  桌面上,緒方真綾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緒方,我之前讓你買下的那個公寓,準備得怎麼樣了?】

  是林夏彥的信息。

  【已經準備好了,先生還需要添置什麼嗎?】

  獨棟二層別墅公寓房,還帶一個院子。

  緒方真綾仔細想了想這個新買下的、已經被收拾得很豪華的住處,認真地給出了「沒問題」的回答。

  【通知中介和律師,等一會我去看房。】

  怎麼突然這個時候看房?不是在宴會上嗎?

  【先生,宴會現在進行得怎麼樣?需不需要我過去一趟?】

  【宴會早已經結束了,你早點休息吧,辛苦了。】

  什麼情況,宴會這麼早就結束了?

  緒方真綾看了一眼時間,滿心疑惑地翻出了中介的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