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或許沒有察覺,但她卻清晰從他眼中看到了嘲諷。
齊爾應該很清楚,她是個多麼要面子的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當年那個驕傲的顧思悠早就不在了,現在的顧思悠,面子早就沒有飯碗重要。
顧思悠笑著朝他伸出手:「整個媒體,有誰不想採訪您,我自然也不例外,不知道你是否能給我們這個面子,做個五分鐘的採訪?」
齊爾:「你作為記者,採訪人前難道不會做功課?」
「?」顧思悠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做點功課就應該知道,我不喜歡和別人有任何肢體接觸。」
他摘下耳機,抬眸看向顧思悠:「尤其是和陌生人。」
……
不喜歡肢體接觸?
誰他媽大學那會,自從開了葷後天天拉著她不讓她回宿舍,整天在學校附近的酒店廝混?
陌生人?
我去你的陌生人,當年跟人家好的時候就叫人家小甜甜小寶貝,現在分手就成了神他媽陌生人。
任憑她功夫再深,眼前這個男人永遠有本事三言兩語氣她到半死,從前她追他的時候是,現在分手也是。可能他對她最善良的時候,就只有兩人在一起的那兩年。
顧思悠臉上的笑容快掛不住,眯了眯眼看著對面異常平靜的齊爾。
「啪!」一個清脆的巴掌聲拍在了顧思悠手上。
顧思悠轉頭看向什麼的曹雪,憋著沒處發的火讓她聲音不自覺提高:「曹姐你幹嘛打我!」
曹雪朝齊爾笑了笑道:「她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採訪的事情你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顧思悠:「姐你別跟他說了,他不會接受我們採訪的。」
齊爾:「等你們的記者什麼時候學會尊重別人,你們再來做採訪吧。」
他說完之後似乎不打算再搭理她們,重新戴上耳機環胸閉眼。
在車上顧思悠就被齊爾氣得夠嗆,下了車又免不了被曹雪一陣數落,說她不夠積極態度不夠好巴拉巴拉之類的。
顧思悠聽著煩,隨口說:「曹姐你別說了,在這等我一會,我去下洗手間馬上回來。」
「你還有心情去洗手間?你知不知道咱們剛才錯失了一個多好的機會啊!你看最開始齊爾肯定是有想法接受我們的採訪的,要不然他也不會跟我們說話啊。」
你錯了。
他跟我們說話不是想接受我們採訪,而只是因為,他想羞辱他的落魄前女友,我本人而已。
顧思悠念完心裡OS後朝曹雪揮揮手,往洗手間去了。
丁姚的車一路開到了公司門口,下車後助理從公司取了車,開著送齊爾回帝都的別墅。
開車的路上,助理看著齊爾,總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首先不對勁的就是,他居然會搭理那兩個不知名的小記者,更不正常的是,人家也沒做錯什麼,他居然還會開口懟人家。
最最不正常的是,從那兩位記者下車之後,齊爾就沒開口說過一句話,渾身氣壓低沉到可怕,輪廓分明的臉下顎緊繃著,似乎在壓抑著情緒。
「哥你沒事吧。」助理看了後視鏡一眼開口問。
「沒事。」
助理:「我看你好像不太高興,是因為機場那些人,還是那位姓顧的記者?」
他說完這句後立馬就收到齊爾送過來的刀眼,小助理縮縮脖子,趕緊閉嘴專心開車。
不過他是真的覺得那位美女記者有點兒眼熟啊,而且直覺她跟齊爾哥有點關係,可看兩人又好像不認識,難道真的是他的錯覺?
警告完煩人的小助理,齊爾繼續靠在車上看著窗外倒流的景物發呆。
他的手這時候不自覺摸向褲兜,從兜里摸出一個小巧陳舊的黑色皮夾,指腹摩挲著上面泛皺的皮面,然後打開,夾層里藏著一張照片。
是一張女生的證件照。
藍色的底,照片裡的女孩星眸皓齒,自信張揚,似六月的驕陽。
顧思悠走到附近一家商場的洗手間,上完廁所後她打開水龍頭,洗完手後吹乾,拿出手機給曹雪發了一條信息。
「曹姐,我今天工作有點累,提前下班回家。你幫我跟組長請個假。」
然後,她直接將手機關了機。
站在路上攔計程車的時候,一輛黑色奧迪停在她的面前,車主搖下車窗,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朝她露出輕浮的笑:「美女,去哪啊,哥哥送送你唄。」
顧思悠沒理,徑直往前走,那男人似乎不打算放棄,開著車跟了她一路。
「別不理我啊,加個微信怎麼樣?」
顧思悠停住腳步,轉頭對他笑了笑:「青山公園你去不去?」
男人的臉色變了變,看她的眼神變得古怪。
「你去那幹嘛,那兒不是……」
青山公園,帝都最知名的墓地公園,有錢人死後的安樂窩。
顧思悠笑容又燦爛一分:「那兒挺好的,我平常就喜歡在那散步,那兒住著很多我的老朋友。我們徹夜談心,討論人心是紅的好吃,還是黑的更美味……」
男人徹底變了臉,罵了句神經病後,關上車窗開著車飛快地跑了。
顧思悠在他身後喊:「哥哥別急啊,現在還早,咱們還能一起吃個晚飯再去那兒散散步,我也好帶你見見我那些老朋友!」
顧思悠看著跑得沒影的搭訕男,搖搖頭嘆口氣。
現在的人真是有色心沒色膽,哪像她看上齊爾那時候,色心來了,色膽能包天。
現在畢竟是文明社會,罵人不能帶爹媽,上學那會她碰上這種長得不咋地還敢搭訕小姑娘的報完墓地地址後,對方問她去那幹嘛,她都是眨眨眼回答:「去給阿姨上柱香。」
顧思悠又突然想到,上大學那會她也曾很騷包的開著自己家的車跑到齊爾的宿舍樓下,對著他吹口哨喊:「帥哥去哪,我送你唄。」
齊爾見到她的時候那張冷冰冰的臉才會有些表情,他長腿一邁走到她車邊,手擱在她車窗上,深邃的眸直勾勾望著她。
「去哪都行?」
「你的話,哪兒都行。」
說完這句她還眼神曖昧給齊爾拋了個媚眼。
「想幹嘛也都行。」
齊爾挑挑眉站直身體,手插在褲兜里拽拽地說:「可我不想。」
說完他還後退兩步,朝她揮揮手:「別騷了,我去上課。你無聊去圖書館學習學習,六級過了沒有?」
顧思悠氣得差點把方向盤都給拍碎,不滿地看著他:「你幹嘛啊!我要你陪我出去玩,你居然跟我提六級,是人嗎,分手!」
聽到這兩個字的齊爾立馬冷了臉,眯著眼道:「顧思悠,你再給我提這兩個字試試。」
她哼了哼沒說話,但也顧忌著他的脾氣沒敢再胡說。
齊爾平常多冷一人,但對她自然是跟其他人不一樣。她性格鬧騰又時不時語出驚人,一般人都接不了她的話。但齊爾卻還挺配合,偶爾還能給她來手冷幽默。
他性格並不古板,如果開玩笑的人是她,他玩笑也開得起。
只有分手這兩個字,在他那裡不能提,提一次他生氣一次。
「我不說了還不行嗎,我就想你陪陪我,你上車嘛。」她放軟了語氣,撒嬌道。
「我說了我有課。」
「你平常有課我也沒打擾過你吧,今天我突然來了,你跟我出去逃個課怎麼了?」
「你不是要跟我分手嗎。」
「……」
狗逼男人,真會記仇。
「那你到底去不去玩?」
齊爾站那沒吱聲,顧思悠也來了脾氣,啟動引擎開車走了。
她氣鼓鼓回到宿舍,同宿舍的同學看到她後驚奇道:「你怎麼就回來了,你不是說要出去找男朋友玩嗎?」顧思悠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環胸生氣道:「他死了。」
同寢室的人瞭然點點頭:「哦,吵架了啊。」說完後又像沒事人該背單詞的背單詞,該打遊戲的繼續打遊戲。
顧思悠被氣得差點吐出一口血:「我都這麼慘了,你們不安慰安慰我?塑料室友情吧!」
寢室里跟她關係最好的蔣喬喬一邊給自己刷著指甲油,一邊漫不經心道:「那又怎樣?回頭你還不得去哄他,別折騰了。」
顧思悠追齊爾追了三年,為了他發奮努力學習,不抽菸不喝酒不泡吧了,也不做社會小太妹,開始發奮努力學習。每天和苦咖啡作伴,一天只睡五個小時,用買化妝品的錢全都拿去請了家教。
最後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她考上了齊爾讀的那所號稱全國排名前三的藝術院校……旁邊的另一所一本大學。
……雖然只是個普通一本大學,但對於她這種煩讀書的人,能考到這個份上,算是奇蹟了。
愛情里主動的一方都是輸家,齊爾性格悶,顧思悠卻主動多了。兩人一出現矛盾,基本上都是顧思悠耐不住會跑過去找他。
平常顧思悠倒也沒覺得什麼,她太愛齊爾了,跟他分開一刻都受不了,根本沒空考慮面子問題。
但她本質其實是個非常愛面子的人。
那天室友說完她以後,顧思悠仔細想了想,自己也沒做錯什麼,是他不理她的,她幹嘛要主動找他。
她忍著一天沒有找他,第二天依舊沒有找,到了第三天她看到了朋友圈裡好多人轉了隔壁齊爾那學校音樂學院的晚會視頻。
視頻里齊爾居然跟另外一個女生在合唱,雖然唱的不是情歌,顧思悠看了還是嫉妒到臉變形。
同時巨大的危機感包圍了她,她在寢室哇哇大哭:「都是你們刺激我,讓我不要去找齊爾。現在好了,她要跟別的女生好了。」
室友被她這陣勢嚇到:「不至於吧,也就唱首歌而已,在音樂學院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可那女生長得就很漂亮,你看她,唱歌的時候看齊爾的眼神,明顯不正常!」
室友:「就你們家齊爾那長相,誰不喜歡,你要害怕別人喜歡他,就不該跟他在一起。」
「我不管!他是我的,只能跟我在一起!」說完顧思悠摔門跑了出去。
室友相互想看看,說:「她這怎麼了,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她。」
「太在意了吧,死心塌地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草木皆兵。」蔣喬喬說道。
顧思悠一路跑著出去,低著頭。她哭的樣子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碰——
沒看路不小心就撞到了人,頭碰到了對方堅硬的胸膛,這身高高度大概是個男人。
臭男人被撞一下怎麼了?顧思悠連道歉的心情都沒有,往旁邊挪一步繼續往前跑。
「等等。」
低沉性感的男生在夜色里迴蕩,這般迷人有質感的嗓音,太具有辨識度了。
顧思悠頓住了腳步。
她轉過頭,看到拎著飯盒的齊爾,他蹙著眉用家長一樣的語氣教育她說:「你現在撞人連歉都不會道了?」
顧思悠快步走到他面前。
「那個女人是誰?」
「什么女人?」
「跟你唱歌的那個。」
「哦,肖潔,一個班上的。」
「她是不是喜歡你?」
「忘了。」
顧思悠瞪大眼:「這你也能忘?」
「喜歡我的太多,忘記有沒有她。」
她生氣去錘他胸口:「那你記得什麼啊!」
齊爾抓住她揮動的手,按住不讓她亂動,他眸色有點不耐,似乎不懂這女人生氣的點在哪裡,明明只是學校安排的活動,唱的也是青春積極的勵志歌曲。
「我記得你喜歡我不就夠了?」
顧思悠揮動的小拳頭一下子就停了,睜著眼看他。
齊爾牽過她的手,拉著她到旁邊坐下,打開飯盒,是顧思悠最喜歡吃的那家。
齊爾將掰好的筷子遞給她:「吃飯。」
她其實看到他氣就消了大半,現在更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捧著飯盒,顧思悠吃了幾口,想到了什麼歪頭問:「齊爾,你會哄我嗎?」
「我都在你宿舍樓下等你一兩小時了,還不算哄你?」
「不算,你說幾句好聽的,哄哄我。」
「……」
顧思悠沮喪地擦擦眼淚:「平常訓起我來一套又一套,比我爸還盡職盡責。要你哄我屁都放不出來一個,你到底是我男朋友還是我老父親?」
齊爾無可奈何看著她:「你能先別哭了嗎?」
「不能,我太慘了,我室友都說,咱們吵架最後一定會是我哄你,你壓根就不會哄我。你根本不愛我嗚嗚嗚。」
齊爾站了起來。
顧思悠抬眼:「你幹嘛?」
他伸手拍了下她的頭,說:「你在這呆著,安心吃飯,等我會。」
說完他就朝別處跑,顧思悠也跟著站了起來,齊爾回頭朝她喊:「還有,不准亂跑。」
五分鐘後,齊爾跑了回來,手裡抱著個吉他。
顧思悠看他:「你這又是?」
他背著吉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撥動琴弦,試了試音。
「不是要哄你麼?」
然後他給她唱了一首歌,詞曲都是他寫的,這首歌她一聽。就知道是寫給她的。
那天晚上學校女生宿舍下面圍滿了人,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帶著羨慕,女生因為他激動地嗷嗷叫,但又因為這是別人男朋友不敢出聲,只能和身邊的人竊竊私語地議論。
唱完這首歌后,顧思悠走到他面前,說:「你哪來的吉他。」
「你們學校不是經常有樂隊在廣場上唱歌嗎,我找他們借的。」
他說著取下吉他,拎在手上:「這樣算不算哄你?」
「算算算。」她開心地勾住了他的脖子,滿臉笑容。
齊爾用那隻沒拿吉他的手勾住她的腰,將她拉入懷裡。
「那夠格做你男朋友了嗎?」
顧思悠雙手捧著他的臉,踮起腳仰頭吻了上去。
那時候,他還不是人人追捧的巨星,只是她一個人的齊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