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消息傳得很快,隔日顧玉略顯疲憊地從東宮出來,很快就傳到了旁人的耳朵里。
女帝自然也聽說了,昨日景君澤在她和太后跟前拍著胸脯保證的好好的,說要讓顧玉長長教訓,讓她知道以後不能一意孤行,沒想到一夜而已,他們就和好了,還抱著孩子一塊兒去了顧家。
景君澤和顧玉一回宮,就被女帝傳召到勤政殿。
景君澤想到自己悄悄入了顧家宗牒一事,便對顧玉道「我自己去。」
顧玉道「我跟你一塊兒。」
景君澤道「有些話我們母子間說更合適些,你放心,交給我。」
顧玉看他願意攬下此事,自己也樂得輕鬆,便笑著道「那就交給你了!我的夫君!」
景君澤被她一聲接一聲的夫君哄得心花怒放,還要努力擺出自己還未消余怒的樣子,兩個胳膊一左一右抱著寰晢和宸晰去了勤政殿。
一進門,景君澤就指著女帝對兩個孩子問道「看看她是誰呀?」
宸晰小手沖女帝伸出來「皇奶奶,抱。」
寰晢看妹妹這樣,也有樣學樣。
女帝本來還惱著,看到寰晢宸晰那一刻,立刻變了臉「哎呦真乖,快讓皇奶奶抱抱。」
這一年裡,孩子離不開母親,寰晢和宸晰幾乎都在顧府養著,女帝忙於政務,見到兩個孩子的次數並不多。
兩個孩子一起向女帝招手,女帝都不知道該先抱誰好了。
景君澤道「先抱宸晰,宸晰性子急,寰晢反應慢。」
女帝把宸晰抱在懷裡,逗弄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剛剛還在生氣,便問道「今天你跟顧玉都幹什麼去了?」
景君澤把寰晢放在御案上,插著腰說道「重振夫綱去了。」
女帝奇怪地看了景君澤一眼,似乎無聲在說就你?振夫綱?
景君澤不以為然道「三句話,我就讓顧玉把季妙仙趕走了,然後自己上了顧家宗牒和族譜。」
恰在這時,寰晢抓著御案上的毛筆,就要塞進嘴裡,女帝手疾眼快地制止他「小乖乖,這可不能吃。」
把毛筆從寰晢手裡奪走後,女帝才道「你剛剛說什麼?」
景君澤長長「嗯」了一聲「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女帝後知後覺回想剛剛景君澤說的話,當即把手中的毛筆扔向景君澤。
「你瘋了!堂堂一國太子,進了女子門戶!」
景君澤頭一閃,手一伸,就抓住了毛筆,袖口沾上不少墨汁,他也不在意。
倒是寰晢和宸晰被女帝忽然一聲大喝嚇到了,癟著嘴眼看就要哭。
女帝連忙手忙腳亂去哄孩子。
景君澤道「有句話叫做上樑不正下樑歪,我這是跟娘學的啊。」
女帝瞪著景君澤「你!」
景君澤道「娘您當初為天下女子做表率,將自己的名姓從君家族譜遷出,又把我改名為景君澤,說我爹入贅皇家,我就該尊你的姓。不能只許您放火,不許顧玉點燈啊。」
景君澤一句話把女帝堵得啞口無言。
她為了名正言順登基,擺脫君景氏的名號,做了這件事,卻沒想到成了她兒子入贅顧家的藉口。
女帝氣急敗壞道「你是太子!地位尊崇!豈可跟顧玉一概而論!」
景君澤認真沉思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有時候我覺得我像是做夢一樣,怎麼帶著兵馬去了一趟西戎,回來就成太子了呢?好像這太子之位,是我白撿來的一樣。」
女帝指著景君澤道「你本就是皇室血脈,生來尊貴,太子之位非你莫屬!」
景君澤從前也認為血脈大於一切,因為血脈,他才有機會得到皇室和世家良好的教育,因為血脈,他才能在京都橫行霸道,因為血脈,他才有機會爭權奪位。
可顧玉在獄中說過的那些話仿佛當頭一棒,是顧玉告訴他,血脈並不能說明一切。
曾經他所看不起的寒門,如丁孝吉,已經是朝中一股不小的勢力。
如玄芝,接受朝廷招安,現在已經成了大禹朝第一個女千戶。
如文秀,奔赴西戎,以一己之力為大禹搏得戰機。
景君澤看向他娘,露出一抹笑來「血脈固然重要,可娘您能走到今天,靠的可遠不止是血脈。」
女帝啞然。
景君澤安撫著女帝道「娘,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今朝顧玉真的為了我放棄相權,心甘情願做太子妃,回來相夫教子,那就不是我愛的顧玉了。」
「我愛的顧玉,應該是萬軍壓境,面色如常,應該是站在朝堂,指點江山,應該是在朝野內外,縱橫恣意。」
「我喜歡她,正如我爹當初喜歡娘一樣。若是我爹知道,他死後你為他消沉那麼久,甚至還退出朝堂,定會後悔他留住你那一步。」
提起君晉,女帝心情便複雜起來。
那個不顧流言蜚語,在春天為她連夜爬山摘梅之人,真的會後悔當初幫助妹夫,而留她一步的舉動嗎?
景君澤道「娘,我不想成為我爹。不想看顧玉被磨平稜角,暗淡光彩後,才追悔莫及。」
女帝眼中一片濕潤「沒出息!」
這聲沒出息不知是在罵景君澤,還是在罵當年的君晉,亦或者罵當年止住腳步的自己。
景君澤笑著來到女帝跟前「那還不是我娘,我外婆,還有我妻子太有出息了些,所以才顯得我特沒出息。」
女帝雖然罵了一聲沒出息,倒也不是真覺得他沒出息,當即道「你年少便討伐南蠻,後來又平定江南,征戰西戎」
她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罷了。」
這些事情,除了討伐南蠻,其他都是他跟顧玉一起做的。
景君澤道「她要相權,又不是為了跟娘您作對?既然都是為了大禹江山好,何必糾結於這麼多呢?」
「要我說啊,娘你出身高貴,養尊處優,不懂世態艱難,人間疾苦,又被太后和惑帝寵著長大,難免剛愎自用。以後難免要顧玉多幫襯著您點兒。」
女帝不悅地看向景君澤,咬牙切齒道「你真夠孝順的,當著你娘的面說你娘的壞話。」
景君澤道「丞相肚裡能撐船,我娘肚裡能裝丞相不是?」
一語雙關,讓女帝不把顧玉裝在心裡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