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8章 皇姐,你是...後悔了嗎?

  「景嬋,你站在那裡做什麼?」

  一道蒼老的聲音在宮殿中響起。

  景宣抬起頭,迎著光,他看到自己的父皇癱坐在龍椅上,滿臉衰頹,眼中渾濁不堪。

  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他就喘了幾喘。

  是個人都能看出,他命不久矣,從前威嚴的父皇,此時成了可以被人一隻手碾死的魚。

  景宣胸腔里捂著一顆怦怦直跳的心臟,他看著父皇,也看著父皇身下金碧輝煌的龍椅。

  這是他離龍椅最近的一次,只剩下幾步之遙,他便能登臨聖位。

  「景嬋,你過來啊!」

  父皇又說了一句話,讓景宣如墜冰窟,像是有一雙手,將他從欲望的深淵中生生拽出來。

  沿著父皇的目光,他看到了自己的同父同母的親姐姐。 ★

  那是大禹朝尊貴的大公主,是他從小只能仰望的存在。

  宮變之時,宮中皇子死的死,傷的傷。

  連他自己都只能躲在鎮國公的披風下,艱難逃生,上台階時,因為太過害怕,尿濕了褲子。

  此時狼狽不堪,像戲台上的丑角,供人發笑。

  就在剛剛,他的父皇看到他濕漉漉的褲子,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反觀他的姐姐,在江妃娘娘的保護下,依然雍容華貴,儀態萬千。

  她是大禹朝最絢爛的牡丹,最耀眼的明珠。

  深深的自卑感讓景宣窒息起來,他緊緊盯著姐姐,身子僵硬。

  「父皇。」

  他的姐姐一張口便是哽咽,眼中氤氳著淚水。

  姐姐的淚水帶著痛苦,帶著對父皇的孺慕和不舍。

  而他,只剩下對父皇的滿腔怨恨,怨他厭惡自己,令自己備受冷落,怨他下令處死了生母雲嬪,怨他偏愛姐姐。

  「玉蟬兒,你近前來,讓朕好好看看你!」

  龍椅上的老人不再有曾經的威儀,臨終前,他還渴望著女兒親近自己,可惜伸出的手落了空。

  女兒站在原地,只是默默垂淚,不肯上前一步。

  直到此時,老人才把目光看向景宣,道「景宣。」

  只是喚了他的名字,並未繼續說什麼,讓景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父皇看了看景嬋,又看了看景宣,像是認命地嘆息一聲「研磨吧。」

  景宣如夢初醒,外面的廝殺聲隱隱約約傳來,太子一敗塗地,安王被鎮國公重傷。

  他該感謝太子,若非他在三廢三立中,日漸生出狼子野心,父皇也不會在病中說出他跟長姐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弟。

  這才給了他利用君家的機會,給了他擾亂長姐內心的機會。

  父皇日薄西山,至高無上的龍椅,終於到了新人換舊人的時候了。

  只是宮殿中唯剩他跟姐姐,江妃娘娘守在殿外虎視眈眈,君家搖擺不定。

  父皇喉嚨里發出一聲咳,景宣連忙低著頭,幫父皇研磨,小心翼翼將空白的聖旨鋪開。

  這期間,景嬋始終站在原地,用一雙悽苦的眼睛望著父皇。

  墨汁在聖旨上勾勒出痕跡,景宣一陣頭暈眼花,勉強認出那些字眼。

  寫到一半,父皇再次抬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姐姐。

  「玉蟬兒,你真的不過來嗎?」

  這是決定他們命運的一刻。

  景宣一顆心恨不得從嗓子眼裡跳出來,腦海中閃過萬千思緒,他甚至想著殺了姐姐,再逼父皇寫下禪位詔書。

  可僅存的理智告訴他,江妃娘娘和君家的人都在外面,這條路不可行。

  宮殿內十分安靜,景宣不知道姐姐在想什麼,內心是否跟他一樣陷入掙扎。

  幸好姐姐始終一言不發,衝著父皇微微搖頭。

  景宣亂跳的心終於落了回去。

  他知道,他讓君夢蘭跟兩個哥哥說的那些話派上了用場。

  他的姐姐從小在御書房長大的又怎麼樣?

  終究是個女人。

  一個被罵牝雞司晨的女人。

  一個優柔寡斷,將情愛看得比權利還要重的女人。

  這皇位,就算真給她了,她能坐得穩嗎?

  景宣險些壓不住自己的笑容,他驚喜地看著父皇,等待父皇重新落筆。

  父皇看向景嬋的眼中滿是失望,就像看到他濕漉漉的褲子時一樣。

  最後,父皇提起筆,在聖旨上寫下了景宣的名字。

  寫完後,父皇才對景嬋招手。

  景嬋這才撲到父皇身邊,痛哭出聲。

  景宣也跪在父皇面前,硬擠出幾滴眼淚。

  在一真一假的哭聲中,父皇合上了眼睛。

  景宣一直等到姐姐哭夠了,才喚道「皇姐,莫哭,你還有我。」

  皇姐抬起頭,一雙眼睛哭得通紅,自言自語道「景宣!我欠你跟母妃的,算是還清了吧。」

  母妃?

  她怎麼配提母妃?

  她一句「賤婦」生生逼瘋了母妃。

  她自己當著大禹朝的大公主,被江妃娘娘好好護著。

  他卻背上掖庭淫婦之子的稱謂,受盡冷待。

  明明是同父同母,地位卻千差萬別。

  不過景宣還是揚起一抹笑「皇姐,你是我的親姐姐,說什麼還不還的。我們姐弟二人,就應該相互扶持才是。」

  景嬋道「景宣,你要當個好皇帝,切不可像父皇這般。」

  說到這兒,景嬋再次泣不成聲。

  對於她來說,無論晚年的父皇多麼荒淫無道,依然是拿著奏摺抱著她讀書認字的父親。

  景宣看著父皇的屍體,總算說出了真心話道「皇姐放心,我一定不會像父皇這般。」

  他要當個明君,他要流芳百世,他要將所有欺辱過他的人狠狠踩在腳下。

  就在這時,俯在他身上的皇姐詭異地笑出了聲。

  景宣頓覺不妙,他迅速放開姐姐,問道「皇姐,你怎麼了?你是後悔了嗎?」

  景嬋只是低著頭笑。

  他連忙打開聖旨,卻看到原本寫著自己名字的地方,竟然寫著「景嬋」二字。

  不!

  不是這樣的!

  剛剛聖旨上明明寫著景宣,怎麼會變成景嬋?

  剛剛還痛哭流涕的景嬋直起身來,將一把刀插入他的心臟。

  「父皇剛剛看的人是我!」

  「他是想讓我繼位,要讓我成為女皇!」

  「景宣,你一個掖庭淫婦之子,怎麼配坐上這把龍椅!」

  不,不該是這樣的,怎麼會是這樣!

  「不!」

  「是我的!」

  「皇位是我的!」

  一道急促惶恐的聲音從龍床的床幃後發出。

  福海連忙過去,輕聲問道「聖上,您這是又魘著了?」

  聖上滿頭大汗醒來,接過一旁小太監遞來的濕帕子,擦了擦汗。

  半晌後,聖上才回過神來,嗓子干啞的問福海「白御醫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