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這些雜念遲早會毀了他

  君澤面色不虞地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小舅舅,快起來。」六皇子扶著她道。

  她要跟六皇子平視說話,跪姿變成半蹲著,問道「五皇子尋常都這麼對你嗎?」

  六皇子點點頭又迅速搖搖頭。

  顧玉嘆口氣,認真對他道「六殿下,您得自己立起來啊。」

  六皇子眼眶又紅了「我知道我很沒用,不能給母妃爭氣,也沒法保護好小舅舅。」

  「六殿下,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剛剛就是在保護我,只是沒用對方法。」

  六皇子愣愣地點頭「那我該怎麼辦?」

  顧玉有些無力,她知道一個人的性子一旦定了型,很難再改過來。

  六皇子和妹妹還不一樣,妹妹那是局限在一個地方久了,難免傷春悲秋,多出去走走,就能好很多。

  六皇子生在冷宮,聽說他的母親是個瘋子一樣的女人,他被聖上發現時,渾身被虐待得沒一處好肉。

  就算是被阿姐收養,大多數時候也是在國子監或者皇子所,沒個人指引。長期下去,就成了逆來順受的樣子。

  就連五皇子當眾打他,他也覺得理所當然,沒有分毫反抗意識。

  阿姐既然已經決定扶六皇子上位,就不能放任他這麼下去。

  顧玉道「你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勇敢起來,不要一味服軟,惡狼不會因為羊羔的哀求而手下留情。您能明白嗎?」

  六皇子還沒變聲,說話奶聲奶氣的「我應該跑得更快些嗎?」

  她看著六皇子的眼睛道「不,您應該成為一匹更兇狠的惡狼。但在此之前,要學會避其鋒芒,伺機而動。」

  六皇子抱了一下顧玉,在她耳邊道「小舅舅,我會做得很好的。」

  五皇子回到自己的宮,德榮殷勤地替他解開外衣,倒好茶水。

  熱茶奉到景尚面前,景尚喝了一口又吐出來,把茶杯往地上一砸,順勢一腳踹向德榮。

  「狗奴才,你想燙死我。」

  那茶水根本就不燙,德榮知道五皇子是在藉機宣洩怒火。

  顧不上被踹得生疼的身體,德榮連忙跪下來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景尚像是一隻暴怒的幼獅,開始發瘋似的打砸房間裡的一切東西。

  乒鈴乓啷的聲音不斷從緊閉的門傳出去,在外值守的宮人互相看一眼,趕緊把頭埋下,當做不知道。

  「啊——」

  景尚忽然痛呼一聲,摔倒在地。

  德榮趕緊爬起來去看,發現他踹桌椅的時候磕到了腳趾。剛要幫他把靴子褪下,給他揉捏傷處,就又被踹倒在地。

  德榮起身,跪下來大力扇自己耳光「奴才該死,奴才知道殿下委屈,只求殿下往奴才身上撒氣,別傷了身子。」

  景尚開始捶打他,哭著喊著「沒有一個人向著我,沒有一個人站在我這邊,我明明是替他出氣,他卻覺得我不懂事。」

  很快,德榮那張白淨的臉很快紅腫起來,宦官的帽檐被打落,披頭散髮的也掉下淚來。

  「殿下,奴才會永遠向著您,永遠站在您這邊。」

  景尚打他打得更兇狠了「你也不會!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國子監是故意說那些話激怒於我,否則,我也不會氣急之下掀了鄭大儒的桌子。」

  景尚幾乎是把德榮往死里打,嘴裡罵著「賤奴賤奴。」

  德榮生生受著,哽咽著說「奴才一心為殿下著想,只是心疼殿下這麼些年備受冷遇,那些個大儒嘴上仁義道德,背後說殿下喜怒無常,是個怪物,奴才是為殿下不平,當時才沒忍住多說了幾句。」

  景尚打累了,閉上眼睛躺在冰冷的地上,他腦海里閃過父皇對他滿是厭惡的訓斥,閃過孔聖廟無處不在,透著晦暗光線的窗格,還閃過剛剛表哥對他發火的眼神。

  德榮趴伏在地,舉手發誓「奴才對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鑑,若有半點私心,便叫上天降下一道雷電劈死奴才,殿下若還是不信,奴才就磕死在這裡。」

  說著重重磕頭,一下一下砸在地磚上,發出砰砰的響聲,直磕的額頭鮮血順著額前散落的頭髮淌下來,仍未停止。

  景尚忽然起身抱住德榮,哭道「你怎麼這麼傻,我打你,你躲就是了。」

  德榮臉上掛著鼻涕眼淚,也不能掩蓋俊秀,道「要是能讓殿下高興些,奴才這條命都可以給殿下。」

  景尚整個身子依偎在德榮懷裡,默不作聲了許久,才握緊拳頭,從德榮懷裡站起來。

  他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悶聲道「你走吧。我會安排你去別的地方做事。」

  德榮滿眼絕望地抓著他的褲腳,道「殿下,求您別趕奴才走,寒冬臘月,是殿下把奴才從御獸苑救了回來,若是日後見不到殿下,奴才還不如一死了之。這條賤命,本也早該沒了,受殿下恩惠,這才苟活至今。」

  說完,德榮便跪趴在地上嗚嗚哭起來。

  景尚看他滿身狼狽,想到當初在御獸苑見到他時,他正被領班欺負,瘦弱的身軀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就像現在這樣。

  可他再蠢,也猜到德榮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但德榮不說,他就願意當不知道。

  只有德榮會在他發瘋的時候任他打罵,還不會生出不滿,忍受到他清醒之後,再抱住他安慰。

  他明知德榮有異心,還留在身邊,他怕自己再這麼下去,會在某次發怒時,活活把德榮打死。

  他踉蹌著坐回椅子上,掙扎一會兒後,終究不忍心,道「罷了,你以後就去後所做灑掃吧,等閒不要出現在本宮眼前。」

  在皇子所後所做灑掃終究還是在所內,雖辛苦些,偶爾還能碰上幾面。

  德榮知道自己心裡裝著很多不為人知的雜念。

  這些雜念遲早會毀了五皇子。

  他不敢要求更多,聽了這話道「多謝殿下慈悲,奴才日後定然好好勞作,絕不往殿下身邊湊,若能隔三岔五在所內默默看殿下一眼,就心滿意足了。」

  說完,德榮掛著滿臉的血和淚,跪爬著到景尚腳邊。

  「讓奴才最後為殿下做點事吧,剛剛一定磕疼了。」

  景尚放任他把靴子褪下來,露出右腳青紫的腳趾。

  德榮替他上了藥,又從旁屋拿出一雙厚實的皂靴來,小心翼翼為景尚換上。

  「奴才知道殿下火氣旺,足底容易出汗,這雙靴子是近些時日奴才跟著繡房的繡娘學的,納了好久,鞋底用了透氣的粗麻填充,不怕悶汗。這是奴才最後一點心意,求殿下不要嫌棄。」

  「殿下保重。」

  做完這一切後,德榮眼含淚花,對著景尚磕了一個頭,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