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邊風
君澤虎軀一震。
沒想到她是這樣的顧玉。
也不是沒撞見過顧玉無恥的樣子。
她在江南裝作紈絝子弟戲弄瘦馬,在三司會審的時候扒侍女的衣服,都很豁得出去。
每次撞見顧玉這樣子,君澤都會覺得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
可都沒有這一次來的衝擊大。
明明在自己面前端著清高孤傲的樣子,拒人於千里之外,恨不得每個字都帶著風霜刀劍。
卻在背後為了壓五皇子一頭,說出這種話。
什麼就是喜歡她,怎麼著吧
什麼哪點兒他不喜歡
什麼枕頭風
怪、怪讓人難為情的。
君子悄無聲息站在門外,並未進去。
他知道自己一旦打開門,顧玉就又恢復往常的冷淡樣子。
他多久沒見到這麼鮮活的顧玉了啊。
裡面的顧玉不知自己說的話都被君澤聽了個一乾二淨。
猶自教訓著五皇子道「身為五皇子的少傅,今天為師便為五皇子上一課。」
「第一,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學會收斂自己的脾氣,不要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麼了,連說實話都沒人信。」
「第二,你既然能為鄭莊公說話,就該知道『鄭伯克段於鄢』對於鄭莊公,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污點,更為人稱道的是他最終成為春秋一霸。他的心機手段,你該好好學學。把眼光放長遠,別只貪圖一時痛快。」
「第三,你鄙薄的假仁假義,未必不會成為手中的利器,連鄭莊公都會用假仁假義對付共叔段,你有什麼底氣鄙薄?便如同現在的你我,我能憑藉假仁假義否認對您動手,你能憑藉自己的魯莽讓聖上給我定罪嗎?」
五皇子臉色難看,就算再生氣,也不得不承認顧玉說的句句屬實。
話是聽進去了,但是顧玉這個人他還是要教訓!
怎麼能把他堂堂皇子按在桌子上!
五皇子吼道「我憑什麼聽你的!你以為你是誰!」
顧玉兜頭給了五皇子後腦勺一巴掌,不重,但是足以讓這個不可一世的少年感受到屈辱。
顧玉道「就憑我是你少傅!」
五皇子氣得兩眼泛紅,像是暴怒的幼獅,掙扎得更厲害了。
五皇子道「我表哥都沒打過我,你算什麼東西,敢這麼打我!」
顧玉道「你跟在你表哥身邊,他那些殺伐果斷,審時度勢你一樣沒學會,就跟他學會了罵人和發怒。」
君澤咳
顧玉還在裡面繼續道「連著兩點也沒學會,他罵人能把人罵得啞口無言,你行嗎?他發火能讓人膽戰心驚,你行嗎?」
五皇子就是一個被驕縱了的熊孩子。
聖上不管他,宮人們怕他,君澤和長公主在宮外有心無力。
從他往日的行徑來看,除了德榮,他只聽聖上和君澤的話。
或者說,他只會聽強者的話。
顧玉現在就是讓他心服口服,武力上,智力上,心機謀略上,都要壓他一等。
五皇子的胳膊被顧玉鉗制著,只能用腳踢顧玉,卻被顧玉一躲,踢到了桌子。
疼得他嗷嗷叫,眼淚都擠出來了。
顧玉這才放開他,讓他抱著自己的腳喊疼。
五皇子的餘光不斷看向顧玉,卻發現顧玉沒有一點兒過來幫他的意思。
他通紅著一雙眼,像是一隻鬥敗的公雞,卻狐假虎威道「給我脫鞋!我的腳受傷了!」
顧玉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道「我是你的少傅,不是你的奴才。」
五皇子氣鼓鼓的,拿著桌子上的筆洗就往顧玉那裡扔。
顧玉稍一側頭便躲了過去,但是筆洗裡面的水不可避免甩到顧玉身上了點兒。
顧玉眼神微微發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五皇子慌張地後退,道「你想幹什麼!來人!來人!」
顧玉微微一笑,從五皇子身後的桌子上拿起一塊兒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水漬。
顧玉道「五皇子怕什麼?您是皇子,我是臣子,我還能以下犯上不成?」
五皇子瞪大了眼睛。
說得好像剛剛以下犯上的人不是你一樣。
顧玉擦完臉,道「今天為師給五皇子布置一個功課,去想想為何鄭莊公要千里迢迢,將共叔段逼到鄢地才殺他。」
說完,顧玉便扔下手帕,走出南書房。
可一拉開門,就看到君澤正站在那裡,臉色有些怪異。
顧玉呼吸一滯,當即身體僵硬。
剛剛她教訓五皇子,他聽到了多少?!
不等顧玉反應,五皇子看到君澤,就像看到了救星。
他當即從地上爬起來,跑到君澤身後道「表哥!你剛剛都聽見了是不是!她剛剛打我罵我!把我按在桌子上,還打我的頭!」
顧玉
別說了,我真想去死一死。
君澤輕咳一聲,道「我剛過來,沒聽到。」
顧玉
這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敢再濃烈些嗎?
五皇子大叫道「你怎麼能沒聽到!你一定聽到了對不對!你認清她醜惡的真面目了嗎?她在你面前一個樣,在我面前又一個樣狐假虎威,虛偽至極!」
君澤看了顧玉一眼,她的身體僵硬,臉色僵硬,嘴角緊抿。
又回到那一副冷冰冰的狀態了。
只是右耳開始泛著淡淡的粉。
君澤想是認清了顧玉的真面目。
在她面前一個樣,在五皇子面前又一個樣。
只是這面目並不醜惡。
五皇子道「表哥,你現在看清楚了,你快跟我父皇說說,我不要她當我的少傅!」
顧玉道「今日課業已結束,下官告退。」
顧玉就要走,君澤攔著她道「五皇子今日在南書房表現如何?」
顧玉垂下眼帘,道「偷看話本,頂撞少師,意圖毆打少傅。」
五皇子臉上露出慌張,道「我沒有!」
顧玉道「再加一條,說謊!」
五皇子指著顧玉的鼻子道「你!」
顧玉道「再加一條,不敬少傅!」
五皇子連忙求助似的看著君澤,道「表哥,你就放任她欺辱我嗎!」
君澤一臉嚴肅道「五皇子,您當稱呼我為少保!」
五皇子不可思議道「你向著她,不向著我!」
君澤道「我只向著公理,五皇子,你年紀不小了,該學學如何尊師重道!」
哪怕君澤向著她,顧玉一想到自己剛剛的話,就如芒在背,如鯁在喉,如坐針氈。
對君澤行過禮後,顧玉道「下官告退。」
君澤一臉不自在地「嗯」了一聲,放任顧玉離開。
雖有這么小插曲,他跟顧玉還是回不到之前。
連多說一句話,都是奢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