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那一年春,梨花開得正漫,禁不住過牆春風,紛紛揚揚如雪而下,將初念暫居那個小禪院地上積得像是鋪了一層厚厚地衣。\

  大半年前,國太痛失愛孫,一直難以釋懷,從年初起,她便攜了年輕守寡孫婦初念居於護國寺中潛心修行,為亡故之人誦經超度,盼積來世之福。初念亦正要求得心清,自然誠心相隨。但她沒想到是,那一天,卻是她那一輩子真正厄運開始——做完晚課回到小院中時,她駭然看到那個她唯恐避之不及男人,竟就這樣站了她面前,那片梨花白月光之下,朝著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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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先前芙蓉樹下第一次偶遇之後,她生活便被完全被打亂了。過去大半年裡,她正歷著一場前所未有折磨,一顆心如被摘出,時而烈火炙烤,時而冰雪覆蓋,時而陷入無邊無際恐懼與自責之中。而這一切,都來源於徐若麟,她死去丈夫兄長。這個男人她身邊布下了一張綿綿密密蛛網,讓她避無可避,如同獵物般看著他一步步逼向自己,而此刻,就是後一刻了。她知道,自己從此或將陷入萬劫不復。

  她掙扎中,被他抱著進了那間小禪室。

  屋裡,月光從小窗里靜靜透入,染了半牆白,潔淨檀香一絲一絲地沁入她肺腑,本該是個清心夜,她卻被他橫臥了窄榻之上,驚恐地看著他朝自己慢慢貼近。

  他一直對她笑。泄露了心底事一雙眼睛卻閃著幽光。如同耐心等待了許久,終於這後一刻要撲向獵物夜獸。

  她想叫喊,想痛罵他,甚至想殺了他,但是喉嚨卻像被一隻無形手掐住,只能發出細碎而無助嗚咽聲,掙扎與扭打間,很便被他制住。他終於鬆開了她嘴,喘息著,咬舐她耳垂,她耳畔低聲道:「小妖精,我怎就會落到了你手上,連魂兒都被你勾走……」

  他等不到她甘心回應,他也無需她甘心回應,只是自顧哄著,說著動情話,用自己偉岸力量,禁錮她身下那張不過三尺窄榻之上,將蓄謀已久意願徹底釋放了出來。

  晚鐘之聲忽然遠遠飄蕩而來,棲枝頭之上夜鳥也停了啼叫。寂靜梨花月下,只余她髮髻中尚未褪下一支玉釵不住扣擊著涼瓷山枕,發出輕微磔磔之聲。

  牆上月光望著屋裡交纏凌亂兩個剪影,寸移寸行,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默默照到了榻前地上凌亂丟著一堆羅衫之上,而數寸外兩尺高那張榻上,她早已長發凌亂,無力地趴上頭。一副身子比玉還要潔白。只男人熾烈目光之下,從頭到腳,沒一寸皮肉不是散著絲絲縷縷被蹂躪後冶艷與媚香,勾著他繼續逞凶。

  他已經得償心愿要了她,甚至還親吻過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連那一雙如白鴿般赤足,也被他把玩過了。但是此刻,他卻遠遠未得饜足。再次俯伏下去,撥開她散亂頸背上長發,綿綿密密地啃噬她布滿了細汗脖頸和後背,一隻手穿過她腋下把住那不堪盈握粉團兒,含含糊糊道:「小心肝兒,前些時日我不,沒給你傳信兒。你有沒有想我?」

  他口中「信」,便是先前他金陵那半年裡,每隔四五日,便會傳一次給她物件兒。有時是金陵老字號珠寶鋪里獨一無二一朵珠花,有時是城南城隍廟會裡一雙笑得連眼睛也成了月牙泥娃娃,有時是城外西山折來半枝老梅,告訴她那裡花開得正好。有時候什麼也沒有,就只幾句話,向她報告自己這幾日行蹤。東西都是放她院子西牆角外數過去第三塊青磚裡頭空洞中,外頭被一叢草木遮著,若非知情人,又有誰會想到,這裡頭還另有乾坤?

  初念覺得自己痛恨他這種舉動,可是又不敢不去收,唯恐積那裡被人發現。此刻聽他竟還提起這個,把臉埋臂彎中,哽咽著道:「我只想你死!這樣清淨之地,你竟也對我做出這樣無恥之事,你便不怕遭到天譴?」

  「我便是遭了天譴,下輩子還是會來找你,誰叫你這樣迷住了我?」

  「我沒有!」她氣極,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他低聲呵呵笑了起來,低頭親了下她後頸,柔聲道:「好,好。是我自己被你迷住,這樣可以吧?」

  她愈發氣了,恨恨道:「你那些勞什子東西,全都被我砸了燒了埋了。」

  徐若麟帶著她一個翻身,便叫她趴到了自己汗濕胸膛之上,端起她已經紅腫了眼一張臉,凝視著她,促狹地道:「別是都被你砸了燒了埋了。可是我聽說,你把泥娃娃留下,藏了屜子裡?」

  初念頓時又羞又愧,狠命地掙扎,指甲刮過了他脖頸。他抱著她,任由她自己懷裡撲騰,不耐煩起來時,終於箍住她一雙手,貪婪地狠狠親吻住她嘴,等她要透不過氣時,才放開了她,將她頭強行按自己胸口處,讓她感覺自己此刻那如戰鼓般擂動心跳,喘息著道:「皇上還是太子時,就對平王忌憚心。如今他登基了,我估摸著很就會有所動作。往後天下會有一場大亂,我恐怕也有些時日不能回了。你這狠心小妖精,你把我魂兒勾走了,如今反倒想著我死。我卻一千一萬個捨不得你,無論如何,還要留著條命回來再找你……」

  初念伏他汗濕胸膛之上,腹中柔腸百結千轉。痛悔、恐懼、自責、厭惡,一顆心卻又仿佛有那麼一絲絲顫慄,後一切又都化作淚水,再次溢出了眼眶。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到了他面前,就會有那麼多淚。似要把這一生淚水,都要他面前流了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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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嬌,嬌嬌,你醒醒……」

  她正淌著淚,哭得哽咽重重,耳邊忽然響起呼喚自己名字聲音,終於從夢境中掙扎著醒來,這才發現自己真淚流滿面。丈夫已經坐起了身,焦急不安地伸手輕拍她臉。

  她沒有睜開眼,只瑟縮著靠向他,抽泣著低低地道:「二爺,我不是好女人。我對不起。。你別生我氣,別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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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邦達從弟弟徐邦瑞那裡,接收到了生平第一回□知識拓展,這才知道,原來一個足夠放蕩熱情女子,對於男人床笫雄風有時也會起到絕妙點睛之效。禁不住渴望能她面前真正做一回男人心愿,這才希望她也能對自己如此。不想後以她嘔吐收場,難免傷及自尊,心中自然有些不,這才自己先睡了下去。只是半點兒也不曾睡著。黑暗中,聽到她漸漸愈發清晰抽泣之聲,終究是於心不忍,急忙起身喚她。等此刻見她如弱柳般靠向自己,用這樣哀求聲調與自己說話,先前氣悶與不滿也消失了,抱住她肩膀,連連道:「我不生你氣,不會不理你……」

  初念聽到丈夫聲音耳邊響起,靠他近了些。好像只有他身上那種味道,才能驅趕掉那些她恨不得能徹底從記憶里抹殺去一切。

  徐邦達感覺到了妻子此刻對自己依戀,胸中一熱,反手拿過先前那本被拋床腳冊子,揚手遠遠丟出了帳子,聽到書冊噗落地之聲後,這才輕拍她肩,安慰道:「嬌嬌,是我不好。我往後再不會為難你了。」

  初念被他這樣抱著,聽他安慰自己,情緒終於漸漸穩定了下來。

  徐邦達暗嘆口氣,不再說話,只是將她抱得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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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和三十四年,就魏國公府司國太過完壽日沒多久,八月底,大楚帝都金陵,發生了一件足以能改變許多人命運大事。久病老皇帝終於像眾人預料地那樣,西宮駕崩。龍榻之前,太子趙勘戴重孝,現場百官朝拜之下,繼任皇位。

  大行皇帝梓宮停於保靈殿,擬半個月後移葬於西陵。這半個月中,滿目縞素舉國同哀。皇領後宮嬪妃守靈於保靈殿,王侯將相、文武百官及貴族家眷不分日夜分批跪於梓宮前,分散於各地諸多趙姓藩王接到訃詔,亦紛紛離了藩地趕赴金陵奔喪。

  魏國公府徐家本就是世家貴胄,如今皇登基,長女徐青鸞又被冊封為貴妃,僅列皇后之下,所以這些天,舉家自然頻繁出入靈宮。到了大行皇帝頭七之日,這一天,連徐邦達也與家人一道,入宮跪守梓宮,以人臣後禮數。

  這樣喪事,繁冗自不必細說,且因了天氣漸熱,靈宮裡人又聚得多,這幾日不斷傳出有年邁體弱之人跪守梓宮時暈倒地消息。初念與國太廖氏等人一處時,一直擔心跪東半邊徐邦達經不住。好有個貴妃姐姐,沒等頭七禮結束,便有宮人過來傳話,說皇上寬仁體諒,特許徐家二爺可先行離去。

  國太廖氏謝過皇恩後,自己繼續留下,讓初念出靈宮外等候,與徐邦達一道先回。初念出了保靈殿,沒片刻,便見他被個宮人扶著出來了。烈日陽光照射下,額頭汗津津,急忙帶人迎上去,扶他上了輦,宮人指引下出宮。

  那宮人名喚崔鶴,不過二十來歲,笑容可掬,頗健談,領著一路往供出入西宮門去,到了大門外,正要恭送徐家二爺和初念上馬車,忽然看見外道上疾步行來縞素纏身數人。當頭一個年約四十,黑面壯身,目光炯炯,虎行闊步,只是並不認得是誰,倒是稍隨他後那個年輕些男子,他認了出來,正是魏國公府大爺徐若麟。

  「哎呀,這不是平王嗎,此時才到!」

  宮門邊另個年紀老些宮人失聲,低低嚷了一句。

  崔鶴一驚,沒想到這位便是久聞其名大行皇帝同母幼弟,皇十二叔平王趙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