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子裡,老媽從肩上挎著的帆布口袋裡拿出一個不鏽鋼飯盒和一個保溫桶。
「這個是我摘你小姨家的辣子給你炒得下飯菜,裡面爆了肉末,下飯一絕的。
這個是你小姨家好幾年的老母雞,我給你燉的雞湯,嘗嘗。」
江夏的記憶里,以前他上學時,老媽就會用她的獨家秘方炒一份下飯菜讓他帶到學校,基本上第一時間就會被室友們一掃光。
「媽,你這麼老遠,還把雞湯給我帶過來,您還不如直接把雞帶過來在這裡給我燉呢。」
老媽顯然愣了兩三秒,隨即恍然大悟。
「也是哈,你看媽這腦子,下次記住了。」
「別別別。」江夏趕緊攔住。
他的一句玩笑話,卻被老媽當真了。
「媽,您人過來就成,東西最好啥都別帶,我這裡都有,咱買。你薅這麼多東西,小姨該不高興了。」
「她不會的,她要是說啥媽就揍她。你一個人在外面生活,日子苦,別啥都買,能省就省點兒,能吃飽穿暖就行。」
說罷,她很快便熟悉了房間布局,尤其是廚房和冰箱的一切事物。
「雞蛋給你放冰箱裡了,記得吃,都是土雞蛋,醒了就可惜了。這塊臘肉我給你放下面這格了······」
才進門連坐都沒坐,老媽便開始忙碌起來。
江夏想幫忙,可也插不上手。
他坐在沙發上,把玩著茶几上放著的礦泉水瓶。
這裡面肯定裝的是去年釀的果子酒。
這些果子都是老家山上的各種水果釀造的,剛開始時是酸的,等到發酵的時間長了,味道就變得微甜。
夏天把這酒放在冰箱裡冰鎮一下,酸甜可口。
再配點兒下酒菜,簡直就是一絕。
老媽或許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肯定就是臨走前想了又想,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了。
經過老媽的一番折騰,原本空空的冰箱霎時間塞得滿滿當當。
可能老媽真的有魔法,這麼多東西,大包小包的,她居然把它們都塞進冰箱裡了。
要是讓江夏來放,估計連三分之一都放不下。
東西放置妥當,老媽又準備開始搞衛生。
江夏拼命攔著不讓。
如果真的有一個人不計後果不求回報地對你好,那這個人一定是你的媽媽。
江夏強拉著老媽出門,刷了岳老闆發的信用卡,帶著老媽吃了頓高檔西餐。
當老媽看到盤子裡丟丟大鵝肝的價格時,免不了一陣肉疼。
其餘各項菜品,老媽的反應也差不了許多。
過慣了精打細算日子的人,確實一時難以接受。
不過老媽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那幾百塊一瓶的什麼紅酒,比起老家帶來的果子酒可差遠了。
好在有一件東西老媽倒是挺喜歡。
當服務員捧著一束鮮艷的玫瑰遞到她面前時,她的眼睛都笑起來眯成了一條縫。
這一大捧花,老媽沒有問價格。
走出餐廳,老媽挽著江夏的胳膊,像極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
或許,她一直也不過是個小女孩。
只不過,當她有了孩子之後,不得不讓自己變得堅強,變得無所不能。
而江夏相信,這一頓老媽全程吐槽的飯菜,將會在她的腦海裡面停留很久,成為她向閨蜜們吐槽、炫耀的談資。
吃了飯之後,江夏又帶著老媽去了電影院。
老媽一隻手摟著花束,一隻手托著一大桶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被電影情節逗得捧腹大笑。
這一刻,她真的放鬆了,也終於不再念叨江夏買什麼東西又花了多少錢。
歡樂谷就在電影院不遠處。
江夏陪著老媽做了好多圈旋轉木馬。
不過老太太自告奮勇,要玩跳樓機。
江夏真擔心老媽別嚇出心臟病來。
不過事實證明,他自己才是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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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次次的起起落落,老媽的歡呼聲與江夏的尖叫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也不得不在心裡感慨,薑還是老的辣,你老媽終究還是你老媽。
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這是無數年輕人眼中極為平凡的一天,可對老媽來說,或許她的一輩子,也難得有這樣珍貴的一天。
原來生活除了打工、勞作,還可以有這樣的活法。
而且,是和令她驕傲自豪的兒子一起。
回到小區的時候,江夏專門留意了一下單元樓門口的空地。
那輛紅色的寶馬mini並沒有出現。
太好了,看來,葉子君還沒有回來。
老媽一隻手挽著江夏的胳膊,一隻手捧著玫瑰。
她顯得開心極了,平日裡在當眾講話都羞得要死的一個人,竟然忍不住唱起歌來。
「媽,沒想到你唱歌這麼好聽,看來我的歌唱天賦是遺傳的你的。」
老媽得意地答道:「那當然了,不然你能考上江傳?想當年老媽也是十里八鄉的一朵花,唱歌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後生呢?」
「我會給我爸講的······」
「哼,他是知道的。我能跟了他,他算是撿了大便宜了。」
「媽,你是咋看上我爸的,他就那個樣。」
「你爸年輕時倒是還蠻帥的。」
江夏想了想自己那帥氣逼人的模樣,對母親的話又信了幾分。
這倆人,年輕時肯定長得都好看得不得了。
「老媽,你嗓子好,選的歌不好,我教你一首歌。」
「什麼歌?你們小年輕的歌我唱不了。」
「你唱得了,來我唱一句你唱一句,你跟我學。」
「春天的黃昏,請你陪我到,夢中的水鄉~」
「春天的黃昏,陪我到······」
「對,讓揮動的手,在薄霧中飄蕩~」
「對,讓揮動的手——」
「不對老媽,『對』不用唱。」
「哎呀你個小傻瓜,一會兒對一會兒不對的。」
「我說對意思是你唱得對,對這個字不是歌詞不用唱,服了你了。好好好,繼續跟著我學啊。」
「不要驚醒楊柳岸,那些纏綿的往事。」
「化作一縷輕煙,已消失在遠方。」
江夏一句句唱著,老媽便小聲跟著學。
這是她兒子教給她的歌!
而且,這首歌真的很好聽。這個小傢伙,什麼時候懂得欣賞這麼好聽的歌了。
歌聲迴響在樓道間,飄揚在小區里。
一些人聽著這悠揚的歌聲,緩緩進入夢鄉。
一些人則是豎起了耳朵,欣賞這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天籟。
有些住戶趕緊拿出手機,想要搜索這首歌叫什麼名字。
可是,卻不知從何搜起。
這個夜晚,偶然間聽到的歌聲,在他們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以至於在多年後的某一個夜晚,他們會突然驚醒,然後問道:「那首歌到底是什麼歌?」
可是,這或許會成為他們一生的遺憾,因為,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聽到這首歌。
一個老人彌留之際,兒孫都守在他床前。
只見老人嘴巴微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孩子們靠近,想要聽清老人有什麼意願,或者有什麼遺產。
那聲音很細。
終於,似乎能夠聽清一些了。
好像說的是——
「淡淡相思都寫在臉上,沉沉離別背在肩上。」
「淚水流過臉龐,所有的話,現在還是沒有講。」
「看那青山蕩漾在水上,看那晚霞吻著夕陽。」
「我用一生的愛,去尋找那一個家······」
而畫面中,似乎人們能夠看到,在一個夜晚,一位母親挽著兒子手臂,兩人輕唱的畫面。
那位母親,終於又變回夢裡水鄉,那個羞澀美麗小姑娘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