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我噓的一聲,沒想到老王衝上來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只見他披著塑料的黃色雨衣,冒著大雨狂奔過來,一旁的松柏狂搖不止,雨霧瀰漫。他踏在雨水中,水花四濺,頗有點影視劇的意味。
我們拍戲有一項工作,叫作勘景,就是導演組事先把實景地方全看一遍,敲定喜歡的。到時候實景拍攝時使用。
冷月寺風景宜人,景色也很好。很適合拍戲——我這是職業病使然。
事實上真要拍攝,我肯定不會選這裡。
稍有名氣的寺廟借地拍戲,耗費的成本可不少。咱們又不是央視國家隊的,錢不能那麼花費,往往尋個景,好看的、能過得去的就行,沒必要非大江大河不可。如今有這麼一批人,找到好景,也只是無人機來個全景拍,勉勉強強過了,就算搪塞完了。
我一邊觀摩,一邊唏噓。也不上前,沖老王嚷道:「你上來幹什麼?咱們求的又不是同個佛,拜的又不是同一個菩薩!」
「那你求的是什麼佛?拜的又是誰家的菩薩?!」老王在雨里大嚷。
「……」
「只要你拜的不是送子觀音,我都可以拜!」老王沖我嚷嚷。
「……」
這小子瘋了!
王明後離長廊沒幾步遠,我又沒帶雨傘,自然不會出去接人。老王更是嘴裡嚷嚷,也渾不在意,踏著一雙名牌拖鞋,噼里啪啦跑過來,一進廊檐下,就大呼小叫,罵我沒心沒肺:「有你這樣對小夥伴的啊!有沒有良心?有沒有點情義?你這人血都是冷的!這天,冷死了!」
他說話時,臉都掙紅了。媽媽嚇了一跳,身體往後一縮,大姨更是將目光挪開,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王明後罵個不停,跺腳將雨衣摘下,拿給我看:「這雨下得忒快了,害得我花了五十,在山道上買了一件這個!」
剛才雨下得很大,雨衣也有帽檐,視線不便,看不太清楚。現在猛一摘下,他一眼就望見穆雪,一下子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
「說話。」我開玩笑。
「說你個大頭鬼!」老王怒了。
但他瞬間轉變態度,對穆雪說話客客氣氣的,畢竟是位女性。他眼珠子直轉悠,左右不住掃視,最終停留在穆雪身上。他湊到我身旁,神神叨叨小聲說:「沒打擾你們吧?」
「打擾什麼?」我問。
「靠,你小子瞞我,真不夠意思的啊!你不是說你媽和你大姨叫你來燒香的嗎?你媽呢?你阿姨呢?怎麼是妹子啊!」老王說,「你小子不地道!」
「那是我媽,那是我大姨!」我手往旁一指,算是給老王做了一個引薦。我媽還不算什麼,但大姨顯然看不慣王明後如此,態度上有點勉強,客客氣氣對他一笑,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王明後看怔了。
我對老王說:「還送你一句,滾蛋!」
王明後氣得跳腳,想要發火,但礙於長輩在,不好冒髒話,只氣得脖頸直昂,七竅生煙。
我媽看不過眼,勸了幾句,我裝模作樣,說道:「沒事,朋友,開玩笑呢!」
老王聽得很氣,但也客客氣氣的,面帶苦澀,「恩恩」答應著。
大姨雖看不過眼,但脖子一扭,視線瞥到其他地方,眼不見心不煩,她還是能做到的。
老王客客氣氣跟我媽打聲招呼。
之後就跟我和穆雪說話。
長輩說話小孩子常常插不上嘴,但同樣,小孩說話,大人也往往無計可施。好在我媽心思簡單,上香就歸上香,最多加點東張西望,沒有大姨又是憂慮又是炫耀的想法。
我大表哥高考結束後,大姨和大姨父就暗地裡思慮了一番,如何買房如何考研,明里暗裡敲了不少竹槓。我爸媽雖然不說,但幾次上門,我碰巧在家,還是心裡有數的。
我有一搭沒一搭聽他們聊。
但老王神色緊張,仿佛尿急般,頻頻給我使眼色。
我有點莫名其妙,穆雪剛才那事已經解釋清楚了,一而再,再而三就沒意思了。他這是搞什麼?沒完了啊?!
王明後聊了幾句,顯然不耐煩極了。
他終於忍不住了,問我道:「你剛才怎麼不接電話?」
「啥?」我一愣。
「靠!我給你打那麼多通電話,你一個也沒接!」王明後吐槽道。我聽他此言,把手機掏出一看,果然上面一連串的號碼。這手機剛買不久,我用的不大習慣。
這事也不能怪我!
和長輩出門,手機靜音是禮節,碰巧大雨瓢潑,自然聽不到來電。
「行吧,是我的不是,你有什麼事找我?」我隨口問道。
我就說嘛,老王燒個香,拜個佛的,也沒必要一定拉上我。
王明後不是這想法。
他猶豫半晌,掃了穆雪一眼,含含糊糊道:「小江找我們。」
「江采舟?!」我眉頭一皺。
穆雪也吃驚不小。她在學校是好學生,自然和江采舟認識。我們學校就搞那種小群體,教研組經常把這些好學生給召集到一塊,開個會,搞個創辦啥的。其實都有獎金,名義上是發給好同學,等匯到學生帳戶後,再私下發通知,叫這些學生家長把錢再送給主任。
這玩意兒噁心之極,我也不細說了。好在他們不太剋扣家境差的學生的補助,但動輒一兩百的班費和七零八落的補習費費,一點也沒少。也不是說沒明文禁止,學生私底下寫的舉報信也不少,但上頭檢查,往往形式大於實質,一排排掃下來,抓的都是郊區幾個女教師做典型,咱們這邊基本上管不著。
江采舟是這裡踴躍的積極分子。
他牽線搭橋,頭腦靈活,被各教師所喜愛。穆雪自然也再清楚不過,不過她不太明白,我們怎麼和江采舟扯上關聯了。
「咳咳!」老王示意穆雪離開點。
「我不能聽嗎?」穆雪問。
「幫個忙!」老王央求道。
「……」
穆雪不比其他女孩,她聽了此話,不以為意,笑了一下,就繞到另一頭去了。我媽和大姨正聊得熱火朝天,自然也不曾注意。
王明後上前,連忙跟我講述要事。
原來有一家娛樂文化公司打算拍電影,開工賺錢。可能外行不太理解,電影拍攝,搞的是「一備二審制」,說的是什麼意思呢?
也就是說,電影開拍前,先得要把劇本拿出來,向有關部門報備。相關部門要進行審核,審核成功了,才能開拍;拍完後,先去電影製片單位初審,審核通過後,去廣電終審,才能放映。
但因為現實條件,造就許多劇本上的東西實行不了,得要改劇本、改題材,這些是影視劇拍攝過程中不可避免的。
所以報備的,和審核的,常常不一樣。
像王家衛那種,十年拍下來了,你敢說和之前報備的一模一樣?那可是連媽都不認識了!
所以制度沒問題,主要就是實施的過程常常有困難。正是因為如此,有些人就藉機鑽空子了。
這家公司的老闆叫吳處儒,是個儒商,他請了個大編劇,寫了個劇本,往上頭一報備,立馬就出問題了。
為啥?他寫的是歷史劇,大概率就是那種楊家將虎門銷煙的那種。上頭看了,當即大罵,這不混淆咱們的歷史嗎?!旋即沒給通過——這大編劇和吳處儒罵罵咧咧許久,好在吳先生不覺得這是審核有問題,把編劇換了。於是請了第二個編劇來,這編劇有水平,非要搞農村題材,報備時被說成醜化農民形象,吳處儒這時候就有點討厭起審核了。編劇不死心,又寫了個科技片,這不待審核呢,吳處儒就不滿意,他覺得他們沒錢,不適合搞星際大戰,他把想法一說,後來的這位編劇一拍大腿,說,既然如此,你想要能審核容易通過的,最容易的題材,就是都市愛情劇!
吳處儒哪裡管那麼多?
只要報備能成功,都市愛情就都市愛情!
第二個編劇不愧是有水平的。花了三天寫了個劇本,報備時愣是沒找到問題,立馬就給通過了。吳處儒大喜,聯絡到導演,找院線。
其實電影放映前,院線都得要先打招呼。院線也要先看看片子。結果院線一看,問題來了,說道,吳先生,咱們不能做賠本的買賣,這戲啊,上映了,咱們排片不能很多!
吳處儒一聽,傻了眼,問:「為什麼呀?」
「因為電視劇的主要受眾是女性群體,電影是男性。一個傻白甜在幾個男人間遊蕩,這題材電視劇沒問題,電影要完蛋!你還不如寫幾個女人為一個男人大打出手呢!」院線相熟的工作人員如此說。
於是吳處儒立馬叫編劇改劇本。
那編劇也不服,他不願意寫「《小時代》」,他說:「吳先生,這要把我的名聲給搞毀了!」
說完,就辭職了。
吳處儒沒辦法,只能花重金去戲劇學院找。他找到一個教授,這教授定了個大綱,分了好多片段,交給自家學生,讓他們一人寫一段,總算趕出前面幾幕的稿子,交到院線。院線工作人員收了好處,又看是大編劇,也滿口應允了。
吳處儒鬆了口氣,叫導演趕快開拍,沒想到沒拍兩天,這教授要挾著漲價,獅子大開口。吳處儒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一怒之下就鬧翻臉,他私下拿到大綱,找到這位教授已經畢業的學生,叫他仿製教授的做法,也整出一部新的作品出來。那學生滿口應允,拿到稿子,不出一周,過勞死崩了。
我:「……」
老王嘆了口氣:「那導演看到這情況,怎麼樣也說不拍了。這活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年半,導演也忍耐不了了……」
王明後抬頭瞥了我一眼:「這事最荒唐的,就是報備成功了,院線都定檔了,最離奇的,就是電影還沒拍!你也知道,電影審核上有擬定的拍攝時間,按那張表,還有半年這劇就該殺青了,現在還沒開拍。江采舟的意思,請我們去幫個忙,救個急,把這事給了結了,聽他的話,我們要是幫這個忙,至少能拿到幾百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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