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游山遲疑著,丁惠望著他的臉,面上露出同情。【Google搜索】
這個小姑娘,有些傻乎乎的,可有時候又異常聰明。她不像安然或者年竹舒,會因為一眼就對顧游山投入愛情這種元素。
「阿幕弟弟,惠姐先交給你照顧!」段必勝忽然發聲,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我去找甄哥他們,怕出事!」
我答應一聲。段必勝笑了一下,拍拍我的肩,轉頭跑了。
他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廊橋間迴蕩,漸漸的,消散了。
「你愛過什麼人嗎?」顧游山忽然問。
我沒搭理他。
我曾經愛過某位女性,怦然心動,至死無悔,痛過、恨過、悲過、怒過……欣喜若狂、悵然若失、自怨自艾、大喜過望。
她並不是十全十美的一個人。
那時候,即使僅僅看著她,也會感到幸福。
「我並不愛著什麼人,也不恨著什麼人。」顧游山忽然說。
「……」
「現在想來,也許有點對她不起。」他嘆了口氣。
顧游山便沉默不語。他抽著煙,煙霧在玻璃邊繚繞,點點火光映襯著遠處的高樓大廈。那些大樓的窗戶中冒著橙色的燈火,如同眨著眼的星星。人也疲倦了,產生些睡意。夜已經深了,聲音也變得清晰起來。
「我在很早之前就對人沒什麼感覺了……愛也好,恨也好,都沒有感覺。」顧游山笑道,「我並不是為了傷害誰,所以才去招惹安然。希望你能帶話給她。」顧游山的後一句話是對丁惠說的。
丁惠聽到後,詫異地回過頭望了他一眼,神情是那麼的古怪。
「你為什麼自己不說?」丁惠問。
「她大概不會想見我。」顧游山道。
「……好,我幫你把話帶到!」丁惠斬釘截鐵,氣勢高昂得像個女俠。她一甩頭,態度果斷。顧游山張張口,終於沒說什麼,他笑了一下,繼而抽菸。
他是個古怪的人。
我後來才知道他個性是怎麼養成的。他打小時生父就拋棄了母親,他媽媽和別人不一樣,漂亮,優秀,有錢,自信……她從未想過被人拋棄,也不曾陷入真正的絕望中。她發現那個男人是混蛋,就果斷地追求事業,後來和一個優秀的男人結婚。她自始至終沒有情感般,也不會有傷害。
她沒有對孩子不好,也沒有對他好過。她只是沉浸在事業和後來丈夫的二人世界中。在他中學的一個母親節,他送給母親一張在學校里製作的卡片,是班主任突發興致,藉助班會叫所有人做的。
他把那張卡片送給母親。
出乎意料的,他的母親收到這張卡片後,就在客廳痛哭流涕。顧游山詫異地看著她。這和他記憶中的母親迥然不同,也怪誕萬分。「你終於長大了!我真的好欣慰!」他母親擦了一把眼淚,花了的妝容把臉塗成鬼怪,「媽媽愛你!」正巧他的繼父從書房出來。她就摟著這個男人,嘟嘟囔囔,含混不清。而他的繼父也回擁著她。這個性儒雅的男人道:「太好了,你多年的辛苦有回報了!」
「她的妝容都花了,話說得飛快,一句又一句的,比我此前一生里聽到的都要多。」顧游山後來神情複雜地跟我說,「她身材很小,又小又弱,但永遠很漂亮的樣子……所有的人都說她不容易,說她愛我,說我該報答她。那些人故意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每當說起從前的事,他們都說我是個可憐人,又說我很幸福。」
顧游山的神情有點漠然。
「我究竟是可憐呢?還是幸福呢?而從那一天起,我第一次意識到,那種愚蠢的、有些殘忍的、漂亮的……比我還弱小的特徵,會存在我的『母親』身上。那個名為『母親』的人,可以無視被拋棄的痛苦,重新振作起來的人,竟然會因為一張卡片快活得哭了……平時她在外面自信滿滿大談己見,回家後滿臉疲憊、連句安慰的話也不願意施捨給兒子。我望著她的臉,內心有點惶恐。她從來沒了解我,我也不熟悉她。我們只是被血緣和命運捆綁在一起的一對——從那天起,我想清楚這一切後,我就再也感受不到愛,也感受不到恨了。」
旁人的人生叫故事。
影視劇劇本的核心也叫故事。
我無意去了解顧游山的故事,丁恵拉著我的胳膊,一路往樓下跑去,急急忙忙要找安然。
丁恵打電話叫住小段,終於擠上了車。「他不就是個渣男嗎?」段必勝愁眉苦臉,「值得嗎?犯得著拼死拼活?哭壞了身體怎麼辦?」小安不搭理他,捂著臉嗚嗚地哭著,她嘴裡發出一聲瀕死的哭泣。
「少說幾句,你也算不上什麼好男人!」丁惠也道。
「……」
「至少你是知道顧游山是什麼樣的人,可一點提醒都沒有呢!」丁惠拋下這句話,扭頭去安慰安然。
段必勝見了,在嘴巴上做了一個拉上拉鏈的動作。
丁惠繼續哄安然。
她哄了幾句,發現沒效果,為難地問我們道:「有沒有好的辦法啊?」
我:「……」
段必勝:「……」
沒有人是天生擅長安慰人的。
「……你為一個渣男難受,太不應當了。給那麼多渣男機會,讓好男人都怎麼活啊?」丁惠胡言亂語,安慰著安然。
我:「……」
段必勝:「……」
「是吧?甄哥?」丁惠又問開車的甄一凡。
這是何等的能力!幾句話能把整個車內所有的男人都傷了。「好了!」丁惠安慰她道,「別哭了!」
別看她一個小女孩,但善心挺重的,只是安然仍然傷心不已。甄一凡似乎知道安然家在哪,輕聲跟丁惠說送安然回家。
當時車正過一個十字路口,前方堵了一大堆車,都是趕著回家的。小安舉起手,顫抖地捂住臉,不住抽噎著。她手也在抖,身體也在抖,顫顫歪歪的,像是雨中的風箏,一頭要栽到地底下似的。段必勝看她一眼,又嘆口氣。他剛想說些什麼,安然慢慢從手掌心中抬起頭來。
「停車!停車!」她嚷道。
「別瞎鬧,這不是停靠地點。」甄一凡說。
「開門!」安然不理他,伸手拉了兩下把手,用肩膀拼命地撞擊門框。車玻璃都被震動得咣當響。丁惠一臉驚訝,想要拽住她,但和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相比,她的力量實在微乎其微。安然又撞了幾下,甄一凡看不過,把門鎖給開了,安然當即衝出車門外。
瞬時旁邊車輛喇叭鳴響,地面一片橙黃,榆樹影子在路燈下搖曳著影子。安然一個踉蹌,從車輛之間繞過,衝到人行道上。
我和丁惠都覺不對,連忙從車上下來。段必勝也從副駕駛脫身,但甄一凡還要負責找到合適的停車位。「我們先走!」段必勝回頭跟甄一凡說,「回頭給我電話!」
他說這話時,我和丁惠已經跌跌撞撞衝到人行道,追著安然去了。路旁一個女人嚇得尖叫,更別提堵車的群眾了。
我心想,怎麼樣也要把安然找到!
我心中隱隱約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們當時身處在城市西南的宜南路南端。這地方屬於舊城區和新城區的交匯處,除了修整車輛、改造車輛的店鋪,也就各色髮廊和夜總會、旅館。一些外地佬和光棍鰥夫大搖大擺的,大多數人路過都悄悄的,刻意放輕腳步,跟做賊似的。安然忽然噼里啪啦跑步,引得一大堆人側目,我尾隨其後,有點尷尬,可丁惠絲毫沒有在意的樣子。
「小安姐,你等等!」丁惠提著裙擺跑得飛快,她跨過一條石階坎,因為安然已經衝上一個坡地,跑到一家夜總會前面的空地上了。
那夜總會領班似乎在搞團建,帶著一大堆員工站在大門前,穿著制服,正在做體操。聽到動靜,她們循聲看過來,我也有點尷尬,我是個正經人。
當時我還在想,要是安然神志不清,衝進夜總會中,我要不要也進去。
這家叫作「夜色滄瀾」的夜總會,從名字看,就不是正經地方。那大門修得非常敞亮,簡直跟大學校門差不多。門口壘著幾塊石頭,擺了兩盆蘭草,點著無數電子蠟燭,花花綠綠,粉光直冒。這建築外有一塊空地,是一個三岔路口的貼邊地盤,面積也不是很大,卻修了一個小池塘,池塘上架著一座石橋,橋上也裝了霓虹燈,在夜色下五光十色地閃著。
安然邁步走上石橋,對著池水黯然垂淚,那水池在燈光下呈暗綠色,混混沌沌,一眼望不到底。丁惠連忙跑到她身邊,擔憂地拉住她的手。
我站在原地內心不停咒罵,我爸要知道我來這地方,我絕對社會死了。他會背著手去跟我媽說,老婆,管管兒砸吧!然後我媽就會把這事告訴我外婆大姨小姨大伯母二叔……我所有親戚、鄰居好友一股腦都會知道這事。我到時候再解釋,也洗不清自己。社會就這樣,即使你沒做過壞事,可是想要自證清白,也難上加難,事實真相永遠戰勝不了流言。
這該死的顧游山!自己惹下的風流韻事,也不好好解決,牽連那麼多人!我要是他媽,絕對不生下這塊叉燒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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