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不通，你為什麼找我。」我嘆口氣，說道。江采舟的同學有那麼多，他並沒有挑選認識他同桌的，反而，囑咐我這個比他大了一屆的學長。
「因為我相信學長？」江采舟說。
「……」
「好吧好吧，我沒什麼朋友。」江采舟嘆了口氣。他跟我抱怨，即使上了大學，同學間也只是面上情，雖然談不上你死我活，但是互相隔著一層……
我當時想著，大概是因為你個性有問題。大學又不比高中，競爭壓力極大，瞧瞧，我這都沒去學院幾次，跟大伙兒相處得都挺好——等後來遇到他大學同學，我才知道，我大錯特錯了，原來這一批人，都有問題！他運氣多背才能分到一宿舍有問題的人？
我挺同情小江的。
可當時，我只是說了一句知道了。
我和江采舟又閒聊幾句，這才離開。回去後，又是一陣忙碌。那時候我為演員頭疼不已。也面試了很多男演員，還是那句老話，現在都太重流量，演技不太夠看。
但這話又不能說出口。
為啥？各路經紀人都在場，我保證剛一說，當天晚上網絡上就有人罵了：「我家哥哥怎沒演技了？你眼瞎啊？！」
好吧，我眼瞎不眼瞎這有觀眾評論。
但最起碼，無論做導演、做兼職，都得要跟觀眾交代吧。
「不要奶油味太重！」我當時給導演提出這麼個要求。
因為我當時想著，就算故事原型是在重文輕武的宋朝，但像包拯或者是展昭，一出門，總不能衣襟帶風？風吹就倒吧？雖說包拯是個大清官，但故事，就得要有厚重感——當初86版西遊記面試，孫悟空那麼受歡迎，不跟他扮相有關係？如果真是書中形容的那般，毛臉雷公嘴和尚，小孩子看了，就要哭的那種，哪家小孩還特麼自找沒趣，專門打開電視劇，瞅一眼，哭一聲；再瞅一眼，再哭一聲——那不叫有病嗎？
所以，還不還原原著，沒必要。
我想著得要做出那種威武的形象，至少老少咸宜，家中老人小孩在一起看電視，都會驚嘆一聲：「青天大人！」
而不是盯著一個柔柔弱弱的男子，在那裡喊：「小哥哥好棒棒！」那我拍這片，是噁心誰的啊？
我對演員要求的態度還是很堅決的。因為我是監製，整個劇組都得聽我的，只可惜他們導演組的轉了一圈回來，跟我說道：「沒有。」
「啊？」
「找不到。」
「全國那麼多人都找不到？」我驚了。
「老演員有幾個看上去也還行的。」當時錢大寶跟我說，「但導演都認為太老了，中年演員，大多太瘦了——沒您說得威武的感覺，少許一些合適的，現在都有檔期。」
「……」
「監製，要不您幫忙找找？」導演組的成員集體眼巴巴看著我，我還監製？我簡直了都！可沒辦法，只能付出大量的時間找人。
原先，我還以為這是導演組要鬧出一通「下馬威」，非得要給我這個監製點顏色看看，好證明他們工作有多辛苦。
後來跑了一圈，證明是我想多了。
影視界的演員基本上就斷層了。
沒辦法，我只得回學校，找牛遇想想辦法。他是我的教授，偶爾對我也還挺不錯的。他聽我這央求，也不猶豫，推薦幾個人後，發覺我不大滿意。
「夠好的了！」他也不滿意了，「你現在去學院裡挑挑，看能挑出滿意的嗎？」
「我只是想精益求精。」我強調道。
「好，你去精益求精！」牛遇說，「這樣吧，我們學院這麼多人，你去轉一圈，表演系，任你選，只要你挑中了，人直接帶走！學院那頭我打招呼，包你滿意！」
他拍拍胸脯，氣勢磅礴，對此，我十分滿意，誇讚道：「就等您這句話了！」
於是牛遇直接打電話安排人，趁著學生上課的時候，領著我在門外溜達了一圈。
當時我是挺心虛的。
我從來沒有在教室外頭窺探過室內。班級里的學生也不是個個都認真，聽到動靜，不少人回過頭來，巴望著我，一時之間，我壓力大了。
「有看中的麼？」牛遇輕輕捅捅我的胳膊肘。就這樣，我壓住內心的惶恐，仔細打探了一番，然後略一搖頭。
「怎麼？看不中？」他問。
「有幾個還合適，但太嫩！」我說，「老牛啊，學院如今這樣，有點不大合適啊！俊男美女都多，但大體上，都一個模子！」
我剛剛掃了那麼一圈，心裡大失所望。
感覺這些藝人長得都一個樣。
而且估摸著受時尚影響，不少紋了眉。都是專業學的了，難道還不知道，眉毛這玩意兒不能隨便紋？
「這樣，您都給畢業啊？！」我說。
「怎麼說話的？」牛遇給我腦袋一巴掌，「又不是我招的。」
「是哪位老師招的，這都殘了！」我說。
我內心也有點殘了，這玩意兒，說出去還是表演系的呢？看看過去，最牛逼的表演系都是奼紫嫣紅、萬木同春的，什麼長相都有，什麼類別也有。這年頭，怎麼就成這玩意兒了？
牛遇報個名字，拉著我往走廊外頭走。我了悟地點點頭。
「也不怪他們！」牛遇說。
「有什麼隱情？」
「有！」牛遇瞪了我一眼，「不就是最近編劇專業，越來越難招人了嗎？」
「哦哦。」我說。這事我能理解，這年頭，還有誰當編劇啊？這不是找罪受？！如今編劇難找到活，家裡清楚行業的，不怎麼愛讓小孩入這一行，不清楚的，進來後也灰心了，有氣無力地學著。我以前有次與編劇專業的合上一場培訓課，看他們班的，都面色灰暗，個個慘兮兮的。
「那又怎麼了？」我問。
「怎麼了？你知道咱們表演系以前都是怎麼招人的？」牛遇問。
「……這我真不知道。」我噎了一下，果敢答應。
說實話，我當年面試時沒費多少工夫，畢竟，有導演的經歷在身，分數也還行，問題不大。大不了，轉專業考普通學科，我當時也不是太難。一句話說白了，當初壓根就沒想著一定會被錄取——自然，這話在外行人看來，就特別凡爾賽了！可現實是，有些凡爾賽，它就是現實！
因為通過得太輕巧了，我壓根沒想著復盤！
就連本專業的專業考試，我都沒怎麼放在心上，更別說表演系的了。
「以前，表演系是這麼招人的！」牛遇也不難為我，他看出我是真不理解，便把情況說給我聽，「每一年，編劇專業的，不是要畢業了嗎？他們要在輔導老師的指導之下，寫一出年度大戲！」
我點點頭，表示我在聽著。
「這齣戲，便是下一年，表演專業挑人的依據！」牛遇說，「指導老師得對著這個劇本，在參加專業考試的學生中選，一一挑出對應的角色來，看湊齊了，合適了，這批人就被招了。而不合適的，就落選了。過去這法子，也被人詬病，許多人指責，說這樣學院得要讓多少好苗子消失啊？就是因為有的學生與劇本中的形象不符，就被篩下去了，那忒可惜！你們怎麼不知道，這個被篩下去的人，不符合其他劇本呢？不符合其他形象呢？」
「的確。」我說。
「這引起了許多對影視感興趣的專業人士的不滿。」牛遇說。
「自然不滿。」我回答道。
「他們說，就因為這方法，所以國內的編劇只擅長寫群像戲；演員，又多是群像演員，對於角色的塑造，是很不利的！」牛遇他一拍巴掌，感嘆道，「對於演員來說，碰巧遇到一個能夠感動觀眾的角色，塑造好一個角色，比本身演好泯然眾生的一員要舒坦得多！這是他們的理想！加之，近幾年編劇行業的學生編撰水平越來越低，才有了綜合看學生素質的錄取方式——這樣一錄取，自然特型演員就少了。編劇專業的學生，為讓劇本好看，所以性格突出、個性分明的演員就很多。可如今，大伙兒都衝著主考老師的偏好取向去裝扮，氣質也漸漸趨同了。」
他這話說得還算客氣。
這幾年藝校老師在外辦班的也不少，我聽說不少不好的風聲，送人錢財款項，也有二三十萬。
不過，這話，我也只是聽一聽，不知道真假！可總想著，空穴無風，如今的表演專業，恐怕有點兒問題。
「如今你演員挑選的情況，怎麼辦？」牛遇把話題又牽扯回來，我只覺得頭疼。
「麻煩。」我說。
「要不將就點！」牛遇說。
「我要將就，那就完了！」我感慨道，「影視界現在都什麼樣子了？我們這些混出來的人，就眼睜睜看它往下滑？！」
牛遇聽我這麼說，長嘆一聲，看著我。他幾番欲言又止，最終閉上嘴，感慨道：「不要因為從事戲劇，就把自己當做神了啊！以己之力，對抗一個龐大的群體，是很可怕的。我還是希望能活得長一點，看到你更多的作品，不要令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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