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培運回去後,仍然是氣哼哼的。【,無錯章節閱讀】
他不是個很愉快的老頭。人活到一定的歲數,如果想要快活,那得要有一點能欺騙自己的本領。
可他不願意欺騙自己。他總是用很銳利的目光,直視娛樂圈的慘痛。
他總是說,要不是我從事這行,我一點戲才不看呢!(那些戲份)總是叫人懶懶散散本本分分的活著,好像天上能掉下頂大的餅!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所以,當見到沈言後,他不像圈裡其他人那樣,勸慰或者寬慰他幾句。
即使走到老遠,他仍然高聲說道:「他才不是個東西!有老婆,還不好好待人家!」
也不顧忌別人能不能聽見,高聲地說話。
孫導在一旁很是尷尬,徐英鵬也不知聽沒聽見,只是默默低頭,快步走路。
等到回到劇組的院落後,忽然布景板後又傳來一道求救的聲音:「快幫幫我!」
來人身量不高,一臉苦相,他擠身前來,後面還嘻嘻哈哈跟著兩個女孩。
「別跟著我!我是有老婆的!」男人喊道。
這個人正是杜寅,後面兩個手拉手的女孩,正是柳一鳴與柳露。
「我們是要叫你評評理!」柳一鳴皺著眉。
「……哎呀,我不講理!」杜寅說,「找別人吧!」
「就找你!你來評評,我和柳露,哪一個演技好!」柳一鳴說道。
「都好都好。」
「你這叫敷衍!」
「……」
杜寅一扭頭,看到我們,忙上前拽住孫導的袖子。
「你問我沒用,得問導演!」杜寅說,「我一個男演員,不研究女演員演技,研究的,那是男導演!」
「叫我導演就好,別叫男導演!」孫導含笑道。
「可你就是位男導演!」
「……我感覺你是在罵我。」孫導說。
無論杜寅是不是拐彎抹角,柳一鳴等人不敢上來。她一把伸手拉住了我,叫道:「那你來評評理,我和柳露的演技誰好?」
「我?」我說。
「對,是你。」柳一鳴說,「我不和老傢伙說話!」
當即孫導面露苦色。
他其實也不老,不過三十出頭。
可在十幾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眼中,他們是頂老的人了。
大概只有時間充沛的,才有資格刻板地去評價他人。
不過孫導也不以為意,他不在乎被別人評作「老」,只要不給他添麻煩。因而他客氣地一笑,說道:「也好,你們找他評價也很好。」
我一聽這話,心裡瞬間MMP。
我不願意評判這兩人演技。
也無關其他,主要是這兩人高低立下,而敗者脾氣太過執拗,自然不便說出。其實早在《射鵰》劇組時,我就已經看出來了。這兩人都是馬莉老師推薦的演員,我不能不給個面子。
可當初,我也不是平白地去選擇,而是叫她們各自演了一段戲。
那時候我們劇組還未開拍,劇本自然不能扔出去,所以,用的是旁人影視劇的劇本。但因為我私心使然,我給這些推薦的、演員專業出身的年輕人,都是大段台詞的獨角戲。
獨角戲很難演。
這是普通人不知道,或者聽說過,卻不明白道理的東西。很簡單,若是平常人,稍微學點表演技巧的,那在一個演技高超的演員的帶領下,也能隨之感情充沛。可對立志成為職業演員的,我就不能拿這套要求來對他們了,他們必須成為能引導別人,能塑造出人物的演員,這不單純靠導演說戲與引導!
我記得那次拍戲,一些不必要的小角色,演員是直接發印有拆開的小劇情的紙張,有些從郵箱裡傳遞有他們台詞的情節。
只有真正能吃住戲,重要角色的,我們才發劇本。那一次,劇本統共列印了八萬張紙,僅僅裝訂分類就花費了我們一個下午的時間。
這些劇本會在選定演員後,標上他們的名字,然後送發出去。
所以,試鏡就是這些演員為了獲得這麼如此令人激動的「署名權」一刻,而費勁心思,磨礪心志,展現自我的這麼一個過程!
當我把這些劇本分發給演員時。
演員反應也各不相同。有的激動非常,尖叫連連;有的渾身顫抖,幾欲昏厥;也有人手很穩,太穩了,那種信心滿滿,著實難以一見的!
那場試鏡下來,我就從這疊劇本中隨意地抽了一份給柳露,這是一本足以讓許多人顫抖的劇本,但是她接過的時候,手很穩。
而我只讓柳一鳴演了個不需要劇本的角色。
這態度太明顯了!
那種只有大段旁白,太能考究演員的能力了。當演員,很考驗一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和速記能力。
如果說,一個人懼怕出現在攝像頭前,懼怕別人的批評,理解能力和速記能力差的話,那乾脆就放棄當演員的夢想好了。
同樣,我也聽到過無數年輕演員跟我說,他記不住課本上的內容,但能記住電視劇中的台詞,所以很適合演戲。那我會含笑地讓他去演一段長台詞的戲份。
因為,大多數人都能對一部優秀作品中的台詞印象深刻。
而演員,不僅要背下大量看似無關緊要的台詞,把他們熟記下來,還要融合劇情,把那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台詞出演得淋漓盡致。他們要摸索旁人的表情,熟知生活中的道理,見到人的各種各樣的形態,符合當時人的心境。
不僅僅要爆發,潤物細無聲也是對於演員的要求。
當時,柳露雖然磕磕碰碰。
但她符合我的要求,能夠做到每一個小環節、小節奏點,都做出迅捷而合理的設計。柳一鳴就不行了,她只是單純在憑感覺演出,在背大段台詞罷了。
「好啦好啦!」柳一鳴說,「評評理嘛!」此時,她一把揪住我。
我:「……」
我使勁了幾把,沒有掙脫掉。
我:「你放手!放手!光天化日之下……」
杜寅聽了,哈哈大笑。
柳一鳴氣得將手一摔:「你怎麼也學杜寅啊!成天油嘴滑舌的,不是好東西!」
說完,她瞪了杜寅一眼,又看了徐英鵬幾眼。杜寅瞬間斂住大笑,可下一秒又忍不住,噗嗤地笑出聲。
「你太討厭了!」她說。
「這麼長時間了,我怎麼知道你們現在水平如何?」我說。
「過去的呢?」柳一鳴問。
「過去的,不記得了!」我理直氣壯。
也是,拍攝都已經過去一年半了,這時候叫我談他們當初的演技,我完全可以推脫給她們看。
柳一鳴一想,發現也是如此,當即搖搖頭,道:「也是!」說完,她有些悶悶不樂。
孫導在一旁笑道:「你叫她們把劇本拿給你看。」
我心想,惹什麼事?
柳一鳴似乎毫無知覺:「看劇本能看到什麼?」
可仍然興致勃勃,說道:「我去!我去!」
說完,就衝到旁邊的排屋中,翻箱倒櫃去找劇本。柳露「啊」地一叫,怯生生的,兩人一起來的,也不能丟了她去。只能陪她一起回去。
杜寅看到這情況,連忙一手拽著我,一手拽著孫培運老爺子,滿臉驚慌:「快走!快走!此時不走,待到何時?!」
孫導看熱鬧嫌事不夠大,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笑著不讓我走。
「唉!你拉他幹什麼?這不是害人嘛!」杜寅說。
自從杜寅知曉我跟他有一層親戚關係,便對我關係好上許多,似乎這樣,才是本該的場景。
杜寅見孫導阻攔,也不懼怕,拿手推他:「唉!唉!這幾個女的,太可怕了,你非要讓他被生吞活剝不可!快點放手,快!」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柳一鳴與柳露已經出來,這一次,倒是柳露走在前面,滿臉紅光,柳一鳴有些不情不願的,步伐連拖帶拽,總算挪到我們身前。
兩人將劇本交給我,我隨手一翻,高低立下了。
柳露的劇本上密密麻麻地寫滿注釋。而柳一鳴的劇本,紙張嶄新得讓人驚喜,似乎還帶著剛印刷出來的燙意。
這也是為什麼著名演員都不願意用PAD和電腦看劇本,而是用紙張劇本的原因了。
現在許多環保人士呸呸呸個不停,就為了叫我們拍影視劇把紙質劇本取消。
其實我挺反感這種行為。雖然我也認同,一些年輕人有獨特的閱讀習慣,將文檔交給他們更好。
但對於反覆鑽研劇本的人來說,單面列印、隨身攜帶,隨筆記錄,已經是一種生活習慣了。
有時演員開機的時間就只有短短的幾分鐘,要衝著天氣,符合各色條件,有必須一條過的情節。這時候只是單純背下台詞,然後琢磨著用詞,邊想邊演,那就來不及了。
所以演員在表演之前,要有大量的練習,甚至產生了一種肌肉記憶。
去看那些一線演員的劇本,他們的註解不亞於一位高考學生。他們會把每一段台詞細分,什麼時候應該加重語氣、什麼時候該進行轉折、一段話有幾個重點、以及如何應對對手演員的表現。
有的好演員在遇到對手演員之前就已經考慮過幾種說法和表情了。他們建立自己的每一步,以及預算別人的每一步,好在對方表演出來後,不假思索地演出預定的內容,顯得仿佛是下意識的反應,而讓觀眾忽視作品中那些精心設計的環節。
這便是演員。
就像是下圍棋一般,不斷在腦海中模擬,推演出各種可能,在關鍵時候落下決勝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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