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姑娘不錯!」
孫越山隔著門玻璃觀望,這海選很長時間,他也累了。相比不知從哪兒冒出的應聘者,柳露的演技絕對是拔尖的,加之形象和坦然處之的風格。
「她不像新手,沒有新人的呆板和僵硬。」孫越山又說。
「先留下。」我猶豫著說。
「好。」
副導演見我和孫越山溝通,心裡稍感舒坦,臉上也多了幾份得意。門外稍有騷動,他再次出去了。
我不動聲色,暗自琢磨。
柳露怔了一會兒,稍一躬身,也走了。
「她雖然演技有些匠氣,但靈氣足以彌補。」我在孫越山面前也不避諱。他是杜亞推薦的來人,可履歷十載,也有四五部的成品了。
我私下窺得他的作品,也暗暗稱奇。要知曉,新人導演問題多,無非走兩種極端,一是藝術感太強,喜歡拍文藝片,作品故事性強,情感腌臢難忍;另一種,就是偏好拍商業片,節奏掌控不好,演員往往也是滴幾滴眼藥水,拿著花灑噴兩下,就是流淚,就是下雨,仿佛觀眾一看,眼淚就會流下來了。這些情節拍完後,也沒有實際意義,反而容易被嫌棄成拖拉。
而孫越山不在此列,他拍攝四平八穩,出彩眾多,不出名只是未遇到好劇本。由此,我也願意向他請教兩聲:「這很難得,在今天的面試中,卻是獨一份的!」
「那也不見得,早上我還有個人選,看的也挺好……」孫越山翻翻紙張,「叫柳一鳴。」
「……」
「那姑娘也不錯,是個人才。」孫越山說,「就是脾氣犟一點,不太服管,要是放在男的身上,那叫刺頭!」
我腦海中浮現出馬莉老師介紹的那名女生。
不過二十出頭的年齡,生得很漂亮,眉目清晰,膚色潔白如凝脂,臉上帶著嬰兒肥,下巴有點圓,標準的鴨蛋臉,遠遠望去,卻是位富貴的大小姐。
這倒挺令人眼前一亮的!
現在女演員長相雖歸漂亮,可形象單一。稍來個柳一鳴長相的,倒也不壞。
說起來,以前高盼也是這類型,不過近幾年為接好戲,也在強行減肥,落入人海中,連眼緣都不存在了,挺可惜的。
想到這裡,我嘆口氣。
這余戲文真會使法子。
這都推薦來兩人了!
我左思右想,說道:「那也可以留。」
孫越山為人穩健,他想了一會兒,也說:「別人都喜歡用大明星,我倒不覺得,形象好,最符合,那就好!現在拍戲都講究一條過,我們可不能這樣,雖然拍攝時間緊迫,但我們仍要拿出最好的態度!挑出好看的鏡頭,這戲份才能順理成章……前幾天,拿來的劇本我看了,連夜看完,我非常佩服,也感慨,現在找不出這樣的劇本,精雕細琢的。我很感動。有這樣的劇本,更需要合適的演員,現在的演員,太焦慮了,太世故了。」
孫越山為戲劇考慮,實心實意,他低頭掃兩眼:「男的差了許多。」
「沒挑到好的?」
「唉!」孫越山搖搖頭。
我掃了兩眼紙張,暗自思索剛面試的人選,感慨今天仍舊沒遇到幾位有演技的男演員。忽然,外頭傳來騷動,一窩蜂的,三五個男生一擁而上,為首的那位,個子高高,偏瘦,倒八字眉,一副囧樣。
「唉!」
他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眉頭縮得更緊了,看上去像苦瓜般。
他天生苦相,可這長相若是生在演員身上,卻是喜感十足。
他把臉一縮,可憐兮兮,假裝拉架,把旁邊一個男人往外推:「哎呀,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就來試一試,不麻煩您操心!操什麼心呢?!」
他推拉的那個男人,我也認識,心裡禁不住地一陣厭煩。
剛剛因柳露和副導演衝突的是他,素有瓜葛,很早以前與我們起過矛盾的也是他。
這個人長相剛正,素來自負,以前給我扯上許多麻煩。他的名字叫徐英鵬!我之前在副導演那見識過他,也不願和他再次糾葛上,便幾番插話,把他打發了。
不料,不知怎地的,他在屋外和這麼一幫大學生糾纏上了,此時,這些學生你推我搡,摩肩擦踵,一窩蜂地鑽進屋來。
他一進門,兩眼直直望著我,又是一拱手:「導演,我在外聽說了一些事。」
「……」
我拿手扶額,只覺得頭疼,兩眼斜斜地瞟了副導演一眼,意思叫他出門找保安,準備攆人。可副導演卻不看我一眼,因而意會不到,沒辦法,我只能朝畢姐揮一下手,她蹲下,俯肩耳語地說了幾句。
她瞬間領悟,站起身,瞭然地點點頭,出門去了。
我再次扭頭看向幾名年輕人,他們都停住打鬧,那囧相小子望向我,口水要流下了。
「杜寅。」
我掃了一眼他遞上的簡歷。
「馬莉老師的學生。」這個叫杜寅的小子連忙湊上來苦兮兮地說,「聽說您這裡在招人,就趕忙把簡歷投來了,馬老師可能沒向您提起,她這個人啊,賊好,對外人特別好的那種,有時候,自己人就吃虧!」
他這話說的有點兒怪,若是常人聽了,大半會感覺諷刺之意,可他說話時,臉上帶著的謙和卻不似作假,再泛上幾絲自帶苦味的微笑,仿佛說什麼話都能被原諒了。
徐英鵬似乎不了解,兩手一揮,撥開兩邊人馬,踏步上前:「聽說你這海選招人有背景?」
杜寅趕忙把他拉開,叱道:「少胡說!」他繼而對我賠笑道:「我演技有一些,只是形象上常常被人看不起,老師說,像我這樣的,演藝道路會有點困難!」
說罷,兩隻眼睛可憐巴巴望我,就差掉幾滴淚。
「不會。」我說,「你形象挺適合特型演員的。」低頭看簡歷,翻翻照片,也不曾從簡歷中看出這個人的本質。
因而我放下簡歷,吩咐道:「演吧!」
說罷,挪開身軀,讓出空地。事先編造的故事已在招聘上附贈了,雖不是《射鵰》劇情,但也很考古裝功底。杜寅連忙道謝,請其他幾位在旁稍待,就此演了一出。
其他同學也隨之復演了一段,顯然水平不如他了。
「我知道了!」我掃了一眼簡歷,畫個圈,道,「回去等通知吧。」
這小子演技足夠應對。
而且《射鵰》這部劇,本來奇奇怪怪的人物又多,江南七怪、黃河四鬼,再加上類似枯木道長、托雷、都史等人物,相貌普通,倒也不好看了。至於杜寅的同學,那得要再往後推推,等敲定主角後,再細化角色,說不定還有機會。
聽到我所言,那幾個學生互相交換個眼神,都沒離開,磨磨蹭蹭往前踏兩步,用膽怯的目光瞅我,彼此都不說話。
「怎麼?」我問。
「那個……」有個同學猶豫著。
孫越山看他們不自在,憨厚地笑了。這幾場面試他都在,也許瞅著有趣,所以點評幾句。他年歲稍大點,知曉怎麼和別人談話,安撫同學道:「沒關係,回去等消息吧!有緣再見,沒有錄用,也不要自卑,或許是形象上不符合我們的錄取。」
我也隨之點頭。見我如此,那幾個學生模樣的,面色稍許好了一點,不再那麼緊張了。有個同學突然冒了一句:「剛剛……馬莉老師推薦的那個柳一鳴,你們錄取了嗎?」
徐英鵬聞言,眼光一亮。
這時候杜寅掩這小子的嘴來不及了。
好在孫越山是前輩,見過的動靜多去了。他只略一怔,然後笑道:「柳一鳴,你們認識那女孩,她演技不錯!」
這幾個小子瞬間戚戚然,大有一副「完蛋」的不忿感,徐英鵬還想上去再辯。
「……她是今早來的面試的人選中,少有演得好的。」孫越山對徐英鵬看也不看一眼,滿臉笑容對這幾個年輕人說道,「但其他人中也有些許不錯的,這戲份女性比男性少,我們用不了那許多,所以得要事後安排下,看能不能挑選出合適的角色——我們之後得要商議,有的角色,別人未必能看得上呢!」
徐英鵬本想再辯駁幾句,突然聽到孫越山後半句話,當即住了嘴,怔在原地,一時千種滋味涌到心頭,不知說些什麼好。
孫越山不搭理他,仍是和那幾個同學說話。幾人稍露喜色,朝孫越山感激地凝視著,個個覺得自己大有希望,說了一會兒話,互相勾肩搭背地走了。
徐英鵬聞狀,也要來演一段戲,令我倍感壓力。我想著要用什麼法子把他給攆走,畢姐叫來的保安也在門口守著了。
這保安也年近遲暮,神情緊張,真要讓他衝鋒陷陣,和這麼個大小伙子打架,那也是痴人說夢。不過給自己鼓氣,畫餅充飢,也聊勝於無。
孫越山不懂這背後的暗波流動。
他不清楚我與徐英鵬之前的舊怨,只覺得演戲有趣,若是碰巧多出那麼一個人才,更是有意思極了。他聞言便道:「那就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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