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你找我有事?」
鞠麗的聲音里滿是疲憊。【記住本站域名】剛剛鬧那麼一出,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事更好,只能唯唯諾諾應著,問她在哪兒。
「要是有空,我們見面談。」我誠懇道。
「不用。」鞠麗不耐煩道。
「……」
「今天寧哥從外地回來,剛剛下的飛機,之前就說戲拍完就回來了,可那邊有個戲份,導演想重拍,所以就耽擱幾天。」鞠麗提到的人是常靜寧,他算是圈內無數人的偶像了,多少家公司想要挖他,可他一直留穩根基在亞麗。「杜亞也去了,他才提醒的我。」鞠麗似乎有點埋怨。
「哦哦,那好。」我說。
「我想跟你說一下,那個司機的事。」就在我腦子裡琢磨著怎麼說事時,鞠麗突然發話了。她直奔主題:「我剛剛去你們劇組一趟,你恰巧不在。因為飛機馬上就到,走得急,沒來得及和你說……你那劇組裡,有點問題。」
「您請說。」我發現提到正事上了,順杆而上,滿口應承。
「你帳目有點問題,可能弄虛作假。」鞠麗道,「我剛去你們會計組查了下帳,發現管理費用那欄數額不正常,應該是司機報帳的時候造了假,偽造了車輛相關的憑證,我也不知道你怎麼管事的……可明顯不對頭!巴士的數量太多了吧?拍影視劇的,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外行人可能不知道,劇組租車,一租都是幾十輛,大多數司機都是按日結薪,為的是他們運送的不是人員,而是儀器。當然這一類租車就未必全是巴士了,還有很多輕卡、箱貨、麵包車。
「前幾天搬儀器用的卡車還比較多。」我解釋道,「可現在儀器設備送過來了,租車公司的就走了。所以以前的車次和現在對不上號,也很正常。」
至於留守在劇組的司機,是我們雇的長期員工,隨劇組住的,他們就是車主,主要開支在員工運送上。
因為我們這劇組建立在偏僻的山區,不少演員還是在校學生,得要往返著上課。我怕他們過來的路中出事,都是在城裡集中一撥給運過來。加上有些員工就住在附近,住劇組又不方便,於是連他們也一起帶著來開工,所以這開支和往返,就顯得巴士的車次多了。
我說得有理有據。
休息室內的人聽我在和鞠麗打電話,個個屏住呼吸,側耳聆聽。司機老金連連點頭,滿臉認同。不料,鞠麗不屑一顧。
「你是在騙我,還是你也被騙了?」鞠麗忽然問。
「……」
「難道你不知道,這車次顯然不對頭嗎?」鞠麗問道,「我說的是目前!六個司機,八輛大巴車,那兩輛給誰開的?嚯!還真有意思了,我查你們帳簿,一天跑了八輛車?!」
「……我們劇組就六輛巴士啊?」
這下子我也覺得問題有點古怪了,不過那時候我還往好的地方想,以為是登記出了錯。劇組的車輛又不止這麼一種,有時為趕時間,慌亂匆忙,把車輛型號登記錯了,也在所難免。
「難道不是有人虛報多增汽車數量,套取油價嗎?」鞠麗忽然說道。
「……」
「你們這裡的車次,我可是實打實計算過。」鞠麗道,「就為怕有人瞞我,每次制前會議我都是給出實打實的預算。可你要知道!電視劇開拍後,對車輛的需求是在減少!就拿你們劇組來說吧,不是每個演員都需要坐巴士,他們有自己的車!」
瞬間如同晴天霹靂。
我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的確,像沈言、李夢琴之類的,他們都有自己的車,無需要乘坐劇組提供的巴士。實際車輛是在減少的,這也是劇組大多數是按日來付租車公司的原因之一,我們實際留守在劇組的司機才六個人。
司機在劇組偷油,這也不是多麼少見的事。特別是在跑長途,在拍外景和考察組出門的時候,這種情況更常見了。開了幾十公里,然後翻幾倍的報油錢,然後再把汽油賣給其他人。
這報帳都是翻番地做,二十塊錢的油錢能給我報二百。之前在鄧幸的劇組裡,他們就這麼幹,鄧導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是中誠電視台掏錢,公家的資產不用白不用。
可現在咱們的劇組可不能這麼搞,都是自己出錢,這成千上萬的資金就浪費了。因為提前控制,我們劇組現在還不算嚴重,有的劇組狠的,司機偷油都能偷到幾十萬,這也不單單是笑話。
我沉默片刻,好言好語,那邊鞠麗要掛了。
「我一定會給您個交代。」我誠懇道。
掛掉手機,我面色陰鬱地回望著休息室的男男女女。
「把帳簿拿來!」我說
。這幾個人面色不好地望著我,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我以前就擔心借過路偷油的事,讓他們提交行駛的過路收費站的單據,會計組計算行駛里數,進行核對。
然而我千算萬算,仍然沒有考慮到燈下黑這種情況。
出納登記了行駛里數,卻沒有拿原始憑證進行核對。司機拿來多少單子,就報銷了多少,甚至還做了個內帳,平時拿給我看的帳簿與實際記錄大不相同。我掃了幾眼,就已經發現好幾處記錄不一致的科目了,亂塗亂畫的痕跡明顯,抽過帳本,直接扔給老王:「你看!」
老王驚得一跳:「我看不懂啊!」
我:「……」
這就是找王明後這個經濟白痴做製片的後果,有些資金項目,需要點才能和專業水準,領導要了如指掌,可這傢伙只有談生意的頭腦,沒有管帳的本領。
「我看不懂,你看也一樣嘛!」王明後不以為意,探過腦袋,問我道,「上面說些什麼?」
「做假帳。」我收回帳簿。
「……靠!」
王明後愣了兩秒,發出一聲驚叫。那會計還想辯解,我便拿了帳本一處處給她算起來。其實我對帳目了解得也有局限,只算得上一知半解,以前小雯她那專業課程,有教從幾個公式就能大致推算是否存在假帳嫌疑,而我這個外行的人,只能從記帳數額與試算平衡大致地分析。可就算這樣,仍然把她說得啞口無言。
無法辯解的後果就是推卸責任。會計嘴一張,就把毛病推到其他人身上。「是陳晨讓我這麼記的!」出納指認。
「靠!人家叫你這麼記就這麼記啊!」王明後暴跳如雷。
「他是領導……」
「我還是最高領導呢!」王明後說。
這下子我們就把陳晨叫來,他打死不承認,說出納陷害他,沒有證據。「應該就是他們合夥陷害人。」陳晨說,「你們也知道,我每天都很忙碌,怎麼可能有空去打點這招呼?」
場記陳晨說話不盡不實的,我深切懷疑他在這事裡插上一手,只不過正如他所言的那樣,沒有證據不能誣陷人。於是我們只是處理了出納會計,又把公司內懂帳的儲媛給叫來,連夜對帳。這小姑娘也很勤勤懇懇,連夜加班沒有怨言,我們自然也不會剋扣她的加班費。
幾天一個來回,總算把帳目給對清了,這裡面不僅偷油少油,還有其他奇奇怪怪的剋扣法子。那邊演員還不知情地談笑風生,演繹劇本;這邊帳本結論很快地送到鞠麗的案頭。鞠麗談不上很高興,自然也存在不了誇我們辦事得利。當然,這件事背後,鞠麗也難辭其咎。會計組是亞麗派來的,我們只起監督作用;司機雖然是我們僱傭,但登記假帳的其他項目,鞠麗派來的人也有涉及。
「他們怎麼就干出這種事!」看到最後,鞠麗狠狠拿帳簿敲了下桌面。
「因為有利可圖!」我說。
「哦哦,所以鋌而走險了……」王明後也若有所思。
「我以為他們挺好的。」鞠麗面帶煩躁,「以前在公司里,這幾個人都還不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不加回答。
這不是適合辯解和討論的時候。雖然我不覺得那些人不錯,不過是一群隨大流的人物。亞麗公司管得嚴,上行下效,一旦整體形成不敢對老總欺瞞的氛圍,那麼作為整體中的個人,大多也不敢違反這種特定的默認氛圍。
人是那麼容易同心同德的生物嗎?只不過群體中為首的人發聲時,整個群體都會發聲;當為首的人沉默時,整個群體都會沉默。
當一個人在群眾中,很容易為了保護自己不受枉然的災害而被叱責選擇附和大多數。
「要給這些人處分啊!」鞠麗說。
「必須的,那肯定必須的!」王明後說。
鞠麗沉默著,她低頭玩著筆。她那扁扁的黃臉對準桌上的文件,眼裡透出股惱人的情緒。她發覺她並不能很好處理這件事,因為她不是劇組的領導,只是娛樂公司的領導。在公司里,她對待下屬,大可以高呼一聲「給我滾!」,然後下面的人員就得夾著灰狼尾巴,低聲下氣地離開。
可劇組不是那麼簡單的問題。才華、地位、金錢……各資源掌管者合力運營劇組,各部門關係嵌合程度極高,隨意開除人,會引發種種不良的後果。她思索好一陣子,仍然也無法給出好答案,因而只能求助地看著我們:「你們要把這事好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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