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廖致知唯有苦笑,他端起酒杯,朝蘇氏夫婦一拱手,敬酒道:「兩位實在高才,小弟也只能實話實說了!前不久中誠找到我,請我在崔老住院時,代替他做這檔節目……小弟已經允諾下來了!」
蘇庸行夫婦齊齊大吃一驚,蘇夫人說道:「這、怎麼……」
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無錯章節閱讀】
然後緩緩轉動脖子,將臉龐對準她丈夫,希望能獲得一絲半點的幫助。
然而蘇庸行默不作聲,只是沉默地望向廖致知,似乎想窺探點他的想法。
廖致知不自在地打了個哈哈,笑道:「原本我也不想接手!可崔老爺子親自找到我,我也不好拒絕……」
「你以後可苦了!」
蘇庸行這才說話,眼珠子直直望著廖致知。
蘇夫人手腕一動,她已聽出蘇庸行語氣中的惋惜之意,不由面有疑惑,似乎覺得這事與她猜測的大有不同。
她不由地大起驚異之感!
她看了一下我,又掃了一眼廖致知,微微蹙起眉來。
原先的高談論闊紛紛收起,只剩下無限的憂鬱自責。她見到我在看她,忽然對我抱歉地一笑。
「唉,談不上苦!」廖致知道。
他搖搖頭,一雙細小的眼睛在金邊眼鏡後忽閃了兩下。蘇庸行望著吊燈,雙目似乎被光線刺痛了,於是緩慢地閉上眼,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答應?」
廖致知沉默了一小片刻,強笑道:「因為崔老爺子,真心想要讓這個節目好!」
他晃了晃身體,把脊背拉直。他直挺挺地坐著,身軀遠離圓桌。
他說道:「崔老爺子和我提這事時,就已經考慮過了。他這次身體不大好,做手術後也要修養一段時日。如果是個普通的年輕人,那這檔節目八成要在這期間完蛋!而且啊,搞不好留下心理陰影……他怕的不是死了、手術失敗後癱瘓了,而是等他能重新回到崗位時,整個節目終結了。」
「沒有什麼不會消失的。」蘇庸行不耐煩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可崔老爺子不這麼認為!」廖致知說,「這檔節目陪了他一輩子,幾十年!是他的一生!」
他長嘆口氣道:「他是不會這麼放棄的!」
廖致知是個老好人。崔白夜知曉,如果這檔節目在他休息的時候交到普通人手裡,大家糊弄過去,那麼這部陪伴眾人四十多年的長壽節目會敗壞名聲,自我終結。
所以在動手術前,他就找郭台商量,希望能夠找到一線的大人物。
這樣,即使節目要承擔些罵名,可質量卻有保證。他找了不少主持人說這些事,本台的、外地的、甚至有些引退的,但後果卻大拂其意:沒本事的削減腦袋想進來;有名望的又愛惜自己的羽毛。
最後他聽說廖致知好說話,就托孟波去拉關係。
廖致知作為主持人的確有相當高的專業水準。他每次說話的時候,表情都很誇張,特別生動。絕大多數觀眾喜歡他,也有部分認為廖致知不怎麼討喜,因為他的表情誇張得像在演戲——當然絕大多數的主持人、演員,出現在屏幕上時都是演戲,攝像機一關,又是另一副嘴臉。可觀眾不在意,他們只希望看到電視節目裡的那個人,他們並不是特別注重這些人台下的道貌岸然、衣冠禽獸……不再那麼精神、那么正能量了,滿滿的疲憊、庸俗、抱怨、沉默。
而崔白夜知曉,廖致知是個表里如一的人。
圈子裡很多藝人,觀眾看到後會很失望,有種破滅的感想。但我保證,廖致知絕不是這種。
「崔老爺子還說,這檔節目不僅僅是他的人生,還是觀眾的。」廖致知唏噓道,「老爺子主持了多久,這些人看了也多久,聽說那些上年歲的老奶奶,每周得要看過他的臉才能入睡呢!」
我咬著筷子心想,完了,這些老奶奶要失眠了!
我瞥了一眼廖致知,覺得他的長相怎麼樣也沒有安神入睡的效果。
蘇庸行微微皺眉,看他神情,猜測的也一樣。廖致知長相實在談不上出眾,做主持欄目當真為難了他!
不過蘇庸行也只不作評價,不曾說破。
他最後道:「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尊重你,不干涉你!希望一切都很順利!」
廖致知只是笑,這頓飯吃得意義深長,出門後,蘇夫人送我和廖致知先出門,留蘇庸行去櫃檯結帳。
此時她態度和煦許多,又說了好多客氣的話。
我們沿著街道一路往前走,到達公交車站了,這才分別,廖致知回去的那路車剛巧先到,就先送他上車。等他離開後,我忽然想起今天是周末,要找老王討論武俠劇本,當即從公交站台離開,往地鐵站走去。
一路寒風瑟瑟,連綠化帶的樹木都禿了,土地更是被凍得結結實實的,人行道上也沒幾個人,我抬起頭,一眼就看見蘇庸行和蘇夫人在馬路對面,過十字路口往這邊走來。
他們兩人神色焦慮,似乎在談些重要話題,沒有望見我。
我當時也不知怎麼想的,忽然不想見他們,順手一拐,就進入隔壁的一家小賣部,打算在這裡混到他們遠離才出來。不料這兩個人度過人行道,目的地就是這家小賣部。
他們邁上台階,走了進來。
我慌亂地往後退,躲到賣暖水瓶、笤帚和拖把的貨架後。兩個人繞了一會兒,在米鹽醬料的地方停下。也還巧,在我藏匿的位置,隔著貨架貨物的空隙能夠露出個眼睛,看到另一邊的情景。
我看到蘇夫人停下來,抱怨道:「你做事都不先告訴我,要不是廖致知說漏了嘴,我都不知道是這等事情!」
「怎麼說漏嘴?」蘇庸行不耐煩道,「不過說的是事實。」
「既然是事實,你為什麼答應李為迎那檔子事?要騙一個小孩去給他當手下?」蘇夫人語氣中頗含怨念,她壞心一起,抄起旁邊冷凍櫃的一瓶牛奶往蘇庸行臉上一擱,看把他嚇了一跳後,這才輕輕收回手,笑道,「騙我和你一起做說客,我還被你們蒙到鼓裡,以為自己做的是一件大好事!」
「別鬧!」蘇庸行被嚇了一跳,神情甚是窘迫。蘇夫人見他不依,又把牛奶瓶拿來,在手上晃了一晃。蘇庸行忙道:「罷了,罷了,服你了,千不是萬不是,都是我不是!讓你做壞人了。」
說到這裡,他語氣已緩和不少。
蘇夫人微微一笑:「這還差不多!」
她揚起手中的瓶子,看了一眼:「那你何苦剛剛和我吵呢?連過馬路都吵,也不怕被車撞了!」蘇庸行不說話,我看他神情,猜他大概在想,誰願意吵!
蘇夫人見他不回答,也不生氣,大概已是習以為常了,知道丈夫的脾氣。她把牛奶瓶舉到眼下,細細看了,長嘆道:「算了,既然用了,就買下吧,總不好給別人買,免得隔閡!」
她把牛奶瓶放入購物籃,口中稱:「既然你用的,那就給你喝!反正我是不喝,我要減肥!」
蘇庸行臉上露出倍覺荒誕之色。
蘇夫人放下牛奶瓶,又說道:「我總覺得這李為迎不是好人!他好好的,自己不去勸,自己不去說,白白叫你當說客!」
說到這,語氣里充沛著對李為迎的怨氣。
此時她已走到拐彎處,露出半截身子,伸手去夠那上面的醬料瓶,又把它拿下來細細觀看。我連忙往後退,把身軀又往相反的方向挪了幾步,再次藏好。
此時,我的視線被花花綠綠的塑料與布料給擋住了,那是廚房的洗涮用具。
只聽到蘇庸行道:「他本來就不是好人。」
「那你還聽他的話?」
「人情嘛!」蘇庸行道,「這事你不懂——你知道他不是好人,可他是大導演,托你做一件事,又不是違法犯罪的,當然只能應允。」
「那你就不怕騙了人家年輕人!」蘇夫人急匆匆地道。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蘇庸行緩慢地道,「我這麼大年紀,已經給人片場打工……他在圈內混過兩年,又做過導演,怎麼樣也算不上沒大腦的人,自己心裡有一筆帳!」
「可若是被騙了,那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還能拯救天下所有人不成?只要自己不去騙人,不去傷害人就成了!」蘇庸行好言安慰蘇夫人,「你就是太善心了……人活著,乃是中庸之道,有些事看不過眼,心裡知道就成了,別去多管閒事……」
「那你知道他在騙人,你還幫他,那不就是在害人!」蘇夫人快哭了。
「如果是違法犯罪的事,我不會幫著誆騙!不過這件小事,也不好拒絕。」蘇庸行道,「李導也不是凶神惡煞的惡魔,就算有什麼不對的,但也不至於很兇狠的要人命。我也就聽他說了,想讓這個年輕人去當導播,這也不是壞事……罷了,罷了,你別哭了,我大不了不做了就是!」
他見妻子哭泣,不由好言相勸,我心中也禁不住地好奇,心想,李為迎這麼執意要找我當導播,背後難道有什麼深意。
正思索著,蘇庸行已安撫下蘇夫人,兩人拎了東西,到前台付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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