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圓》這部電影,在王權安所有的電影裡,就思考的深度而言不是最深刻的,《圖雅的婚事》就比它深刻不少。
但是,要論起劇情設置之巧妙,卻是比他之前的所有電影都突出的多。
這一部借著團圓來講述別離的電影,在王權安的設計里,有著整整5場在飯桌上的戲,可以說,在他的構思當中,整部電影有一半的內容都在飯桌上了。
這5場飯桌上的戲,第一場是群戲,劉燕生剛回來,喬玉娥一家子只要沒事兒的都來了,除此之外,還有街道居委會的主任——來歡迎這位返鄉的台島老兵。
第二場的飯桌就只剩下了三個人,劉燕生、喬玉娥以及陸善民,劉燕生第一次向陸善民提出了要帶喬玉娥走的想法。
第三場的飯桌又是群戲,陸善民和喬玉娥剛辦了離婚,拉著全家人吃飯,算是給喬玉娥的送行飯,也是在這個飯桌上,陸善民突發腦梗入院。
第四場又變回了三人的飯桌,也是在這個飯桌上,幾位老人的思想都在發生著轉變。
最後,第五場,群戲,劉燕生要離開,全家人都到了,在巷子裡擺了一桌,結果,沒吃兩口、沒說幾句,下雨了,散場,似乎也預示著結局。
5頓飯,前後兩場各自呼應,而中間一場卻可以算是整部戲最重要的轉折開端。
就這樣的結構,張步凡就覺得特別精巧,和這個一比,另外某個光頭導演的戲就差遠了,那點點倒敘插敘的手法,呵呵……
但是,張步凡覺得這還不夠,就這些劇情裡面,有一個很重要的,在和王權安會面的時候他說過的一點壓根沒體現出來。
那就是後輩。
那就是劉燕生喬玉娥身上發生的事情,如果發生在他們的後代身上又會引發怎樣的思考?
這一點,無論是王權安的劇本還是金那的劇本里,都沒有,在他們的劇本中,後輩只是推動劇情、引發更多矛盾的道具,所有對於相逢和別離的思考,都落在了三個老人身上。
這樣很不夠。
於是,那個在原來的劇本中只是起到一個「導遊」身份,帶著劉燕生游魔都的外孫女娜娜,戲份一下就增多了。
而整部劇里在飯桌上的戲份,也從5段被張步凡增加到了7段。
一段在整個劇本的開頭,甚至在劉燕生回魔都的前頭,其實也應了王權安劇本中劉燕生在回國之前給喬月娥去的那一封家書。
這一段里,喬玉娥一家在飯桌上,年輕人吃的快,大部分人都已經下了飯桌,只剩下老兩口還在慢慢吃著。
那個不大的小飯桌上,老兩口面對面坐著,不時的挑一筷子,在兩人中間手邊上坐著外孫女娜娜,手上捧著一封信在那念——劉燕生的那封家書。
另外一段直接被張步凡扔到了結尾,劉燕生離開之後,這一次沒別人了,就剩下老兩口和外孫女娜娜,一邊吃飯一邊聊著,老兩口的生活在劉燕生離開之後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沒什麼好說,這話題自然落在了外孫女的身上,聊她,以及她的他。
於是就扯出了這樣一個話題,她的他,要出國,時間還不短,整整2年。
當年劉燕生他們一代人身上發生的事情,在新一代人的身上,就這樣以另外一種形式,再一次上演了。
看著加在開頭和結尾的這兩段,張步凡特有成就感,然後,開始苦逼的繼續給外孫女娜娜加戲。
作為一個擔負了開頭和結局兩段重要劇情的人,當然不能只有這麼一點劇情,也不能在這兩段之外只做一個「陪玩」,她的人設需要更加的豐滿立體,她需要有自己的故事。
但是又不能喧賓奪主。
那麼,娜娜的故事,又該是怎樣的呢?
………………
我是娜娜,我的外公叫陸善民,外婆喬玉娥,我是他們大女兒的大女兒,也是這個家中第三代人里年紀最大的一個。
父親和母親有著中華人重男輕女的傳統,所以相比他們,我和外公外婆反而更親,在這個家中,我一直是他們的掌中寶,吃飯的時候可以越過爸媽坐在二老身邊,碗裡也總是被二老夾滿了吃的,這樣其實很好。
我自己有一份還不錯的工作,還有一個處了挺長時間,已經開始談婚論嫁的男朋友,我們的感情非常穩定。
總之,對於現在的生活,我很滿意。
但是,這樣的生活,卻隨著一個人的到來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他自稱劉燕生,一個來自台島的國黨老兵,也是外婆的……前夫。
或許這樣稱呼並不恰當,因為他們兩人其實並沒有辦過離婚。
他自稱是只是因為離開家鄉太久,所以想回來看一看,看看自己的家鄉,也看看自己曾經的親人,但是從一開始我就看出來了,他回來的主要目的其實是外婆——他想帶外婆回台島,從新開始他們的生活。
生活中忽然多了這樣一位,我的生活也不免發生了變化,作為外公外婆的寶貝,還是年齡最合適的人,我自然的被選了出來,作為代表陪著這位「劉爺爺」遊覽故鄉,而在外公的極力推薦下,外婆也加入了進來。
外公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他沒看出來嗎?
我也忽然明白了,我除了陪玩之外,還有了個新的任務——監視。
我們坐著車遊覽了魔都的中心區域,然後又去了外婆新買的房子,房子還在蓋,連電梯都沒有,但是兩位老人執意要上去看看,看著他們互相攙扶著,甚至手牽著手,我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站在還沒完成的樓房裡,看著外面的黃浦江,他們在說著悄悄話,我在外面偷聽——我知道,他們其實知道我在偷聽,但已經等了太久,等不急要說出自己的心裡話了。
在外面聽著他們的對話,我忽然覺得心情有些複雜,那種感覺很奇怪。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我的他。
在電話里,他忽然提出,他要出國,2年,讓我等他。
等他?他可知道,一個女人的青春總共才有幾個2年?就讓我為他這樣白白的浪費兩年時間,就這樣你還說愛著我?不,你的心裡根本沒我!
盛怒之下,我再不想聽他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忽然,我想到了什麼。
我轉過頭看著那片未完成的大樓,兩位老人還在那裡,他們,互相等了30多年……
可我不是他們,我,又該怎麼做呢?
我該等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