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徑直越過周敏，從包里翻出鑰匙就要開門進屋。
周敏見狀也顧不上擦淚，三步兩步跟上來。
「笙笙，你別這樣，我其實……」
她心急之下，伸手抓住了我的袖子。
低頭看去，見她指節處已經泛白，可見用了不小的力氣。
我緩緩仰頭看她，眼神是平日鮮見的冷漠，就連原本要上前的江逸都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你還有事嗎？」
在我的注視下，周敏的手指一根一根鬆開，說話也不復之前有底氣。
「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沒有想害你的意思。」她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要如何開口才能讓我不至於翻臉，「或許你一時半刻接受不了，但我……我終究是你媽媽。」
我看著她，覺得這畫面悲哀又可笑。
「我接受不了的不是身份一落千丈。」我緩緩從她手裡把自己的袖子抽出來，「是生母在情感上站在了養女那一方。」
周敏眼神滿是悲戚，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沒有說出什麼來。
「你說蘇靈處境艱難，需要人拉一把。可你帶著她站到余家門口那一刻，有沒有想過會將我置於何種境地。」
我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站在那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江逸看著我的眼神變得很複雜。
他其實不知道，我很擅長隱忍。
那些無關的多餘情緒都能不動聲色往下咽，哪怕內心波濤洶湧，表面也不會表現出一星半點。
周敏和蘇靈今日的所作所為，還不足以撕開我給自己貼的保護層，他們以為我已經露出血肉，實際上連表皮層都不曾傷到。
但是旁觀者顯然不這麼想，所以江逸站了出來。
「今天的事，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吧？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女兒，對於親生骨肉，是這樣趕盡殺絕的嗎？」
江逸上前兩步，動作並不迫人，但卻讓人無端覺得頭皮發緊。
周敏剛剛擦乾的淚水立刻又蓄滿了，看向我的眼神遍布痛苦。
「笙笙，這不是媽媽的本意，希望你可以體諒。」她踟躕著，像是陷入了兩難境地，「說起來，她也算是你姐姐。」
這話實在是太過無厘頭，我忍不住冷笑。
「一沒血緣關係，二沒一起長大，她算我哪門子的姐姐？」
「我不是強迫你，我的意思是，你好歹在父母雙全的健康環境長大，又是那樣衣食無憂的富貴人家。」周敏抹了抹眼睛，「可靈靈卻什麼都沒有，她是個可憐孩子。」
「所以我就要為你們身為父母的疏失買單，是嗎？」我冷冷地看著眼前的親生母親，「抱錯孩子不是我的問題，在余家衣食無憂的生活也不是我偷來的，我為什麼要有負罪感呢？」
周敏怔住了，像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一樣。
「因為不是我的錯誤，卻強行要讓我去背鍋，我難道不可憐嗎？」
前世我被突如其來的身世揭秘打擊得體無完膚，一夕之間眾叛親離，最後連命都沒保住，難道我不可憐嗎？
視線越過周敏，掃過站在後面的江逸。
他無懈可擊的面部表情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戾氣閃過，但很快便被掩飾住，若不是我剛好捕捉到，幾乎要懷疑是錯覺。
周敏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像是被我說得不知如何接口才好。
她的眼淚和心疼，都不是給我的，那我何必要勉強自己做孝順女兒呢？
「如果你今天是來找我解釋的，大可不必，因為你也沒做什麼作奸犯科的壞事，不過就是說出事實真相罷了。」我努力挺直脊背，不想在她面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沒事的話，我要進去休息了。」
周敏有些著急，用半個身子擋住門。
「你剛剛跟江總說要離婚，是真的嗎？」她遲疑了下，還是問出口，「因為靈靈？」
話題又倒回去了，我心底湧上微妙的彆扭。
一方面不想在親媽面前承認輸給蘇靈，可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是戳她肺管子的絕佳手段。
「與旁人無關，這是我們夫妻倆的事情。」
未及我說話，江逸大踏步走到我身邊，橫在我和周敏之間。
他本就顯得冷漠，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場，如今繃著臉，愈發顯得距離感滿滿。
周敏有些難堪，但又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
「靈靈是被我寵壞了，但她不是個壞孩子。」
我從來不知道，蘇靈竟然有個如此護犢子的媽。
在經歷了對方騙她得絕症以及跟有婦之夫曖昧之後，依然能毫無底限地維護，我忽然能理解前世的蘇靈為何那麼有底氣。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從心底湧上的疲憊感讓我懶得再應付任何人，我大踏步進了自家門，半推半搡將周敏和江逸一起推到門外。
然後重重關上了門，世界清淨了。
屋子裡漂浮著柑橘香薰的味道，地暖很足，被暖氣融融的空氣包裹著，情緒也一點一滴被安撫。
我甩掉鞋子，來不及換睡衣就癱倒在沙發上，伸手抱住了毛茸茸的抱枕。
那是我新買的，上面有很淡很淡的雪松味道，讓人頭腦逐漸冷靜下來。
這一天經歷了太多事，需要緩緩。
外面窸窸窣窣了一陣子之後，我隱隱聽到了電梯的聲音，那兩個人應該是走了。
周遭陷入徹頭徹尾的安靜，沒有外界干擾，腦中漸漸清明，我的思緒也徹底回來了。
周敏大概是因為愧疚，所以才特地上門看看我的情況。
畢竟真假千金的身份搞清楚之後，蘇靈大概率會搬回余家，而我按理說則應該要去跟周敏住一起。
但好巧不巧，我結婚了，所以她可能也想來看看如何跟我建立感情。
結果意外獲悉江逸和我決定離婚的事情，剛剛雖然有些無措，但說不定回家之後醒過神來。
準備及時給失婚女兒送溫暖，想藉此做彌補。
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冷笑了下。
原本在今天之前，我確實考慮過安頓好之後，要不要把她一起接走的問題。
現在周敏替我做了選擇，也不失為一件壞事。
在沙發趴了半天之後，我覺得自己想通了，於是起身去浴室放了水，準備結結實實泡個熱水澡。
蒸氣氤氳中，我徹底放鬆下來。
眼下我手裡有江奶奶那套祖宅，有我媽給的壓箱底首飾，還有即將到手的一百萬歐元。
而且看今天江逸的態度，大概是不打算在財產這件事上為難我。
雖然拒絕了海天的房子，但我至少可以拿回當初余家給的陪嫁，這麼算算的話，我也是個身價不菲的小富婆了。
這讓我沉鬱了大半天的心情瞬間好轉起來。
迷迭香精油的味道顯然有安神功效，我一邊暢想著日後的生活，一邊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就感覺被人突然大力從水裡撈出來，突如其來的涼意和驚嚇讓我登時從夢中醒來。
視線所及處，第一眼便瞧見了江逸惶急的臉。
「余笙，你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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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瘋不瘋暫且不知道，但你闖空門確實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