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親子鑑定的檢測需要點時間，當天根本不可能拿結果。
江逸冷靜地看了一眼我爸，轉頭笑容溫煦地沖奶奶說道。
「我認識這方面的熟人，讓他們來家裡採集樣本，帶回去檢測就是了，也省得這種大冷天，大家折騰。」
蘇靈拿著那份檢測報告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顯得格外可憐，我心裡解氣的感覺一閃而逝。
「就這麼辦吧。」我爸當機立斷，衝著江逸笑道，「這事麻煩你了。」
江逸禮貌地微微頷首，笑意卻帶了顯而易見的生疏。
眾人擺明了是不相信蘇靈帶來的檢測結果，其實這無可厚非。
養了二十多年的孩子，某天突然有人跑來說抱錯了，不是親生，任誰都要再三查證一番才能確定的。
更何況，蘇靈獲得樣本的手段並不光明正大，日後即便她進了這個家，也帶了一些污點。
這步棋走的不算妙，但也不算太糟糕。
有親情這層保護膜包裹著，任誰最後也都會原諒她，只是這個等待的過程要煎熬一些罷了。
周敏比剛剛更加侷促，但她還努力保持著原本骨子裡那點與生俱來的自尊，深吸口氣，開口道。
「不好意思，今天的事情實在是打擾了。等檢驗結果出來之後，我再登門叨擾。」
說著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像是在等我主動說點什麼。
我沒吱聲，早在她帶著蘇靈出現在余家的這一刻，立場就已經很明確了。
想想之前我替她解圍，帶她看病，安排她入院，甚至冒險到頂樓救人，都是徒勞。
思及至此，難免有一點點灰心。
眼眶微熱，周敏的面容在我視野里漸漸模糊，我努力忍住，不想讓自己在這對母女面前露怯。
奶奶大概是看穿了我的隱忍，這個時候她表現出一家之主該有的沉穩，客客氣氣開口。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虛留你們了。」她不緊不慢地沖保姆阿姨點點頭，一語雙關地下了逐客令，「去送送客人吧，小區路比較複雜，別再走丟了。」
饒是蘇靈心理承受能力再強大，也斷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厚顏無恥地留下。
她含混地「嗯」了一聲，更多的話就說不出了，抓著周敏的手緊緊攥著，像是溺水之人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周敏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
我別過眼去，不想再看母慈女孝這一幕。
江逸安安靜靜站在奶奶身側，似乎沒有替蘇靈解圍的意思。
「那我們就告辭了。」周敏禮貌地沖眾人點點頭。
我倒是沒有料到，事情會這樣雷聲大雨點小地過去了。
這跟我想像當中的攤牌不大一樣，殺傷力大概只有預設的百分之十。
就在蘇靈母女要走到門口的時候，江逸突然開口把人叫住了。
「蘇秘書。」
整個屋子的人都為之一愣，我微微一怔，這是終於忍不住，打算替她站台了嗎？
蘇靈滿懷希望地回頭，就聽江逸輕描淡寫又繼續道。
「今天無故曠工，記得去人事部補假。」
蘇靈窘得滿面紫脹，咬著下唇點點頭，隨即跟著周敏出門了。
客廳里只剩下我們家人，氣氛有一瞬間的尷尬。
我爸和我媽對視一眼，兩個暖場好手罕見地都沒有說話。
按照我以往恃寵而驕的獨生女人設，這會兒撒潑撒嬌其實都是可以的，但江逸在場，我不想這麼做。
奶奶見狀，伸手拍拍我肩膀。
「檢測結果不是還沒有出來嗎？幹嘛擺出這種臉？」
這話落在我耳朵里，很有幾分心酸的感覺，我登時軟了下來，抓著她老人家的手，眼淚一瞬間就湧出眼眶。
「我怕再也做不成你孫女了。」
奶奶聞言，也紅了眼眶。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若非沒有十成十的把握，蘇靈根本不敢登門。
畢竟這種謊言很容易就會被戳穿，無非是去醫院檢測一下的事兒，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證明。
她敢跟周敏一起來，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基因檢測報告是真的。
「檢測結果只能說明血緣關係，但是抹不掉咱們祖孫倆這些年的親緣。」奶奶伸手給我拭淚，「你永遠是余家的孩子。」
我媽也紅了眼眶。
「對，你永遠都是我閨女。」
小時候我身體不算太好，跑醫院是家常便飯。我媽經常拿這段出來講述，雖然旨在強調自己的不容易，但側面也證明，她對我真的很用心。
這麼一個花心思養大的閨女，那份親情，也不是蘇靈隻言片語就能隔斷的。
所以現在想來，前世的我真是傻。
先是前期跟娘家漸行漸遠，後來又大吵大鬧敗掉了所有的好感，平心而論，最後走到那一步，我自己多少也有點原因。
所以這一世我感覺整體來說是彌補上了。
從我奶奶和我媽眼下的態度就可見一斑。
我爸站在人群外，顯然還有些猶豫。
沒有經歷過生孩子的男人，在這種是非關頭，往往參與感會差一些，就在我們娘仨要抱頭痛哭的瞬間，他還在冷靜思考。
「海城那塊地皮的審批出了點問題，這幾天我要過去一趟。」我爸看了一眼我們，「剛好再去笙笙出生那家醫院去查查看。」
我心底冷笑。
那塊地皮審核早就下來了，他這麼說，無非是有點後悔我生日那天他衝動之下的一擲千金。
但我不會拆穿，否則就要重蹈前世的覆轍。
「辛苦你了，爸。」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點過，訕訕地擺擺手。
「你也別想太多，奶奶和媽媽不是說了嗎？你永遠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負責來採集樣本的人很快到了，給我和我爸分別進行採樣之後，沒多說一句話就走了，非常專業。
大概是這種事情做多了，知道如何最大程度避免家屬的尷尬。
江逸上前雙手按住我肩膀，沖我爸媽疏離卻不失禮貌地點點頭。
「我先帶笙笙回去了。」他眼神似是不經意地掃過我爸，「她住在這裡也不大方便。」
我爸聞言有些窘迫，出口的話則顯得底氣不足。
「沒什麼不方便的，這也是她的家嘛。」他招呼保姆阿姨，「也到飯點了，去弄幾個小逸喜歡的菜，留下吃晚飯吧。」
這個時候，眾人顯然都沒心情吃飯。
江逸也不再理會我爸，轉而朝向奶奶，語氣較之剛才明顯客氣了許多。
「您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好了，笙笙我會好好照看的。」
奶奶並沒有立刻說行或者不行，她盯著我的眼睛。
「你要回去嗎？還是想住在這裡？」
奶奶應該是早就洞悉了江逸和我之間的問題，所以不想讓我因為這個為難。
鬧成這樣，他們應該需要一點時間去整理思緒，誠如江逸所說，我留在這裡確實不太方便。
「我先回去吧。」我伸手握了握奶奶的手，「市中心的公寓也空著，我去那邊住就行了。」
其實我在那邊已經住了好些日子，但江逸並沒有拆穿我，他很自然地點點頭。
「那我陪笙笙過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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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大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