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夙緣

  第441章 夙緣

  於是蘇硯走回神像正前方,只見他先長揖一禮,然後直起身,居然指著神像開始斥責了起來,這讓他身後一群人大驚!

  「你以一個女子之身,享受此方百姓香火祭祀,本該保護過往的行人旅客,禁止歹徒為非作惡,謹守作為神明的本職。」

  「但今日你卻違背了【不貪為寶】的古訓,將我的寶貝偷去藏了起來,此絕非正直之道。」

  「現在我與你好好商量,如果伱真的喜歡這件寶貝,那麼就請光明正大地與我博一次采。如果你能勝我,那麼就將寶貝隨意拿去,我也不是那種小氣之人。」

  「但倘若你不聽,我一定去向天帝那邊告狀!讓人搗毀你的神像,燒了你的祠廟,當做是對你貪圖、搶占他人財物的懲罰。」

  「最後,我勸你秉持世間公認的義理,早日做出決定,免得他日噬臍莫及!」

  一番義正言辭的斥責之後,蘇硯轉過身來,理直氣壯地對驚愕的眾人宣布,「從今天開始,我就住在這裡了,除非這水仙娘娘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絕不離開半步。」

  眾人一聽連忙來勸,那和個王友樂關係不錯的青衣小廝,更是苦口婆心地上前來勸道:「公子,您萬萬不可賭氣,這舉頭三尺有神明,有些事實在不得不信。」

  「您今日指著神像斥責,本已是大不敬之罪,倘若在此住下,恐怕更要惹人非議、惹神明震怒,咱們還是回去商量商量再說吧。」

  蘇硯倔強地一揮手,「誰也別勸,去給老爺我買一副床褥、床榻回來,我說住在這就住在這。」

  眾人見他心意已決,實在拗不過他,只好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夜色降臨,蘇硯關著門在水仙祠內睡大覺,只有兩個家丁戰戰兢兢地在大門外守夜,壓根不敢越雷池一步。

  祠廟內,蘇硯本來想睡,卻因為心事重重睡不著;一頓翻來覆去之後,反而不知不覺地沉入夢鄉之中。

  睡著睡著,蘇硯忽然感覺有人踢了自己一腳,同時一個稚嫩的女子嗓音響起:「夫人十分生氣,要將你繩之以法,你還躺著幹嘛?!」

  蘇硯立刻驚醒,他坐起身來揉揉眼睛,看見一個約莫十六歲左右的侍女,正亭亭玉立在床邊。

  這侍女雙腿筆直,著一襲淺綠衣裙,生得一張娃娃臉,頗為可愛;本來她還叉腰做出惱怒的模樣,但是說著說著就忍不住笑出聲。

  見此,蘇硯不緊不慢地穿衣起身,「我正想拜謁夫人,追究真正的竊賊呢,又不是沒事來這裡睡大覺的,姑娘此番是為我指路而來的嗎?」

  「好啦好啦,看你態度不錯,跟我來吧。」這侍女倒比之前那洞庭湖侍女靈動許多,只是笑語盈盈地引著蘇硯往前方行去。

  路上她還對蘇硯問東問西,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的樣子。

  兩人往廟內深處走去,路上經過幾重曲折迴廊,來到一處金碧輝映的殿宇之外。

  殿中正廳內,有一面珠簾垂地,隔斷了外界的視線;殿前台階下,有十幾個女官侍立左右,皆身穿紫衣,神色莊嚴。

  見侍女帶人來到,為首一名女官恭敬轉身,面向珠簾處稟告道:「竊鉤者已至。」

  蘇硯聽見這句話就是一陣無名火起!他頓時怒目圓睜,大聲呵斥道:「誰說你家爺爺是竊賊!」

  他的話音未落,珠簾內就傳來一陣清脆如銀鈴般的女聲:「你真是太無賴了!這寶貝藏在我的宮中,已經有好些年頭了,洛河之神、江漢之女,都熟知此事。」

  「數月前它忽然消失,難道還能不翼而飛不成?就在昨日,寶物莫名歸來,我就暫且不追究你的盜竊之罪了,你不暗自慶幸便罷,怎麼膽敢狂言褻瀆,對我百般污衊。」

  這聲音,怎麼聽起來和有容一模一樣?蘇硯心中那種怪怪的感覺愈發明顯,但此時沒時間多想,只是做出一副非常不服氣的樣子說道:

  「我用整整一船的財貨,和太湖水神博採,才贏來的這件寶貝,你這話才是真正的無賴透頂!」

  蘇硯此言一出,簾內之人似乎是一時語塞,竟然沒有反駁。

  半響後,那神秘女子才緩緩說道:「根據之前你祝禱時所說的話,你對自己的賭術引以為傲,剛好,我也擅長此道,現在就與你博採一次如何?」

  蘇硯聞言露出一個合格賭鬼應有的喜色,「我當然樂意奉陪,不過你要拿什麼來當賭注呢?」

  簾內女子輕笑道:「如果我輸了的話,就把玉鉤給你,這樣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蘇硯再次露出慍怒之色,「這玉鉤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你強行霸占不還,現在又拿它來跟我當賭注?」

  「我能贏的話,僅僅只是取回自己的東西;而你輸了,卻分毫無損,這不是拿我當三歲小孩來看待嗎?」

  這一回,簾內之人又沉思了許久,然後才道:「我的技藝一向精湛,也不怕和你賭,隨你開什麼條件,都當做是和寶物等值的賭注,這樣總行了吧?」

  蘇硯這才露出心悅誠服的神色,他對著簾中長揖一禮,「多謝夫人此番承諾。」

  「你還沒說呢?你到底想要什麼賭注?」

  蘇硯猶豫了一下,才囁嚅著說道:「在下有一唐突之言欲相告,希望您不要生氣。」

  「我這一生自稱豪俠,游遍五湖四海,見過的人不知凡幾,卻從來沒有一個像夫人如此美貌的。」

  「倘若有幸得勝,我願以金屋貯玉人,其他別無所求。」此時此刻,蘇硯因為太過入戲,心跳都不由得有些微微加速。

  「大膽!」左右的女官們,都出口嬌聲呵斥,「你這人實在太放肆了!」

  蘇硯也不見驚慌,說出來後反而鬆了口氣,只是微笑看向珠簾,等待內中之人的答覆。

  簾中女子先從容對女官們說道:「這裡面或許有夙世的緣分吧,你們不用為我擔憂。」

  然後她才對蘇硯道:「我就答應你吧,但是博戲的規則必須聽我的,你不可爭執。」

  蘇硯自然一口答應。

  見此玉鏡夫人便傳令下去,讓侍女們捲起珠簾,請客人入內。

  蘇硯進入正廳,看著珠簾一寸寸捲起,看著上首處的美人一寸寸露出真實的模樣,從一雙穿著繡花鞋的纖細小腳,直至戴著翡翠玉冠的柔順長發。

  此刻的玉鏡夫人不再是泥塑石像,她身披一襲雲霓霞衣,白晰的雙頰透著暈紅,一雙眸子含著水般,十分清亮而單純,既似不涉世事的少女,又仿佛落入人間的仙子。

  她的肌膚雪潤柔嫩,身段婀娜,纖腰楚楚,胸前更是十分沃腴,引人無限遐想。

  這一瞬間,蘇硯有種怦然心動之感,一如當年,他在青城宮一線天,抬頭看見那個清冷的人兒從月光中墜落,身姿窈窕,容顏若仙,如驚鴻般蹁躚而去~

  不過他這副呆呆望著水仙娘娘的模樣,卻很有些不禮貌。

  蘇硯身後跟進來的那個綠衣侍女,連忙不動聲色地用腳尖點了點他,示意他注意一點。

  蘇硯這才回過神來,他不禁輕聲試探著問道:「有容?」

  玉鏡夫人眉頭微皺,「什麼有容?」

  這讓蘇硯心中生出一種「果然如此」之感,他竟莫名有些失望,但還是強撐起精神說道:「沒什麼,這是我家鄉的俚語,稱夫人貌美之意。」

  「免了,」玉鏡夫人擺擺手,先伸手請蘇硯入座,然後吩咐身旁侍女,「去將那枚玉鉤取來,然後在廳中布置好一應博戲之物。」

  很快的,一場賭局就做好準備,玉鏡夫人提裙輕移,優雅地行至桌旁坐下,她手中拿著兩枚投子,對蘇硯講解起今日的規則:「一為月,四為星,投擲三次,每次都相同的人才算全勝。」

  「如果你今日輸了的話,非但玉鉤不能還你,我還要治你褻瀆狎侮、不敬神明之罪,你可曉得?」

  蘇硯面無難色,「就依夫人所言,請夫人先。」

  到了這水仙祠中,「五木戲」只剩下兩枚投子,而且也不再分黑紅兩色,就擲數字,而且還要擲出特定的兩個數字,不得不說難度高了一大截。

  如果沒有所謂「賭技」的話,普通人恐怕擲一百次都擲不出全勝的結果。

  雖說是兩人的賭局,但是這廳中人數還不少,不僅原有的那些侍女和女官在,就連府邸中其他人聽聞此事,也多有跑來偷看的。

  只見玉鏡夫人雙手捧起骰子,手的顏色與玉盆之色互相交映,更顯白皙無暇。

  她輕輕搖晃著骰子,劃然有聲,旁邊一群女性下屬們,則是大呼小叫地為主人助威,或呼「月!」或呼「星!」不再像之前那麼拘謹守禮,看來不是第一次幹這「氣氛組」的活,讓蘇硯看得不禁有些汗顏。

  在這熱鬧的氛圍里,玉鏡夫人輕輕往盆中一投,只見兩枚投子滴溜溜旋轉,很快便停下,結果居然真的是一枚1,一枚4,正應了月、星二字。

  見此侍女、女官均是歡呼!玉鏡夫人也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一時間美艷不可方物。

  蘇硯艱難地將視線拔出來,然後故意裝出「你不過是運氣好」的模樣,一點都不慌張。

  玉鏡夫人乘勝追擊,又是雙手合攏,輕輕搖盪著兩枚投子,再擲。

  結果還是一月,一星,這個就完全不是運氣可以解釋的了,只能說賭技真的神乎其神。

  一眾女子又是再次歡呼,臉蛋興奮漲紅,就好像對賭的人是自己一樣;蘇硯猜想,多半主人每次贏後心情很好,會賞賜她們之類的。

  到了這裡,蘇硯就適時表現出了一點慌張的樣子,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玉鏡夫人看向他的眼神中,略帶調侃之色,但是手上依舊不停,第三次開始搖投,看樣子信心滿滿。

  這第三擲下去,只見第一枚投子很快便停下,正是代表月的一。

  但是還有一枚投子在玉盆中滴溜溜旋轉不定,見此,玉鏡夫人正準備喝一聲,但是蘇硯卻搶在她前頭喝道:「六!」

  隨著話音落下,投子轉定,果然是個六,比原先定好的四多了兩點。不用說,蘇硯又用上了天魔之力,不然還真做不到像這幫掛逼一樣,喝什麼就是什麼。

  這一下,眾位女子大驚之色,玉鏡夫人則是雙頰粉紅,沁出汗珠,輕咬朱唇,一副十分嬌羞,難以自持的模樣。

  她不得已之下,只得右手顫抖著將那兩枚投子遞給蘇硯。

  蘇硯伸手接過,帶著一種志滿氣盈的氣勢,連擲三次!

  結果每次都是一為月,一為星,點數相加,正合五數,一時間正廳中譁然。

  蘇硯手拿玉盆,用力朝地上一摔,鼓掌大笑:「星將從月,這不正預示著此中真有夙世的姻緣嗎?」

  說完他便起身,走到賭桌對面,與玉鏡夫人貼身坐在一起,還不客氣地伸手攬住了她的柔軟纖腰。

  見到這一幕,一眾女性下屬都用快要吃人的眼神瞪著他!

  玉鏡夫人雖然不勝靦腆,但是並沒有拒絕的模樣,只是任由蘇硯抱著。

  她將為首那名女官,喚到面前吩咐道:「今日我因為一時的貪念,墮落到色界紅塵之中,將要隨著郎君遠去,不能再待在祠中享用一方香火。」

  「你們可以向天帝稟報,請祂另外委任新的苕溪水神,這樣才不至於使這祠廟荒廢,眾多姐妹無容身之處。」

  玉鏡夫人的話音一落,一眾侍女、女官們忍不住傷心流淚,知道此事是絕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蘇硯見此很想說,其實我留在這裡也不是不行,天天讓溫柔美貌的水神伺候我也是很舒服的,還能順便狐假虎威,享受一下神靈的職權。

  當然,現在是在書中世界,還是趕緊把劇情打通關才是正事。

  這時,玉鏡夫人主動牽住蘇硯的手站起身,蘇硯也及時將玉鉤收入錦盒中,抱在懷裡。

  就這樣,兩人攜手一起往殿外行去,一眾下屬們都帶著涕淚隨行,不舍之意可見一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