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月上柳梢頭,黃昏無人約。

  明月獨自一人背著藥蔞,走在逐漸暗下來的山谷中,腳腕上的銀鈴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襯得這本就寂靜的山林越發幽寂了幾分。

  這樣的安靜,是明月早已習慣的。

  自從祖母去世之後,明月便孤身一人生活了十年,這十年來,她都是一個人入山林採藥,常常忘記了時間,有時候直到夜色深沉才回到家,並無絲毫懼怕。

  只是今夜……

  明月抬頭看了看夜空,只見月亮隱在雲間,若隱若現,月色亦是朦朦朧朧,虛虛籠著這山林,平添了一分淒清。

  就在這時,路邊的荒草叢中傳來一陣低吟,饒是從不信鬼神的明月,此刻心中也有些毛毛的。

  「誰在那兒?」明月停下腳步,銀鈴聲戛然而止。

  一隻血淋淋的手自草叢中伸了出來,明月不禁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只聽裡頭又傳出一陣虛弱但很清晰的聲音:「救我……」

  這聽著便是人在說話,明月不禁暗笑自己的大驚小怪,既然是人,那便沒什麼好怕的。她上前幾步,撥開草叢,眼見一個「血人」躺在裡頭,瞧著頗為駭人。

  但醫者仁心,面對這樣的傷者,明月自是做不到袖手旁觀。她蹲下身,抓起那人的手,探上了他的脈搏,當下便眉頭緊鎖:「這是傷得不輕啊……」

  那人這會兒已經徹底昏了過去,自是沒有回應。明月只好先簡單清理了一下他的傷口,他的身上有著好幾處傷口,尤其是胸前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皮肉外翻,血流不止,若沒有及時救治,必定會血盡而亡。她急忙從藥蔞中拿出草藥替他止了血,這才將他扛到背上,一路咬著牙將他拖回了她的小竹屋。

  他身上的衣裳已經被血浸透,明月只好將他剝了個精光。待將他的臉擦拭乾淨之後,明月不禁看呆了。只見這人肌膚光滑得沒有一絲瑕疵,濃黑的眉毛之下是一道高挺的鼻樑,唇形亦泛著誘人的弧度。此刻閉著眼,臉上透著病態的蒼白,瞧著便已這般絕色,若是睜開眼睛,真不知是怎樣的好看呢。明月活了十八年,像這般漂亮的女子都不曾見過,更遑論男子了。再往下瞧,身上雖說遍布傷口,可腹部的肌肉線條明顯,且那處,瞧著竟不似醫書上畫的那般醜陋,此時軟軟地趴在腹下,竟透著一股子的可愛。她忍不住伸手往那處戳了戳,心道這樣好看的男子,若能給自己當夫君……

  莫非老天讓她十八歲了還嫁不出去,就是為了等他的到來麼?

  想到此,明月忍不住笑出聲來。

  而這時,那人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哼哼了兩聲。

  明月這才回過神來,忍著笑意,小心翼翼地替他徹底清理了傷口,再用一床薄被遮住他的身體,而後去廚房熬藥。

  *

  就這般悉心照顧了幾日,那男子終於在某日清晨悠悠轉醒。

  明月端著藥進來時,堪堪對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如山間清泉一般,在明月的心頭淌過,一股子從未有過的悸動感溢滿胸腔,令她覺得既陌生又歡喜。

  「你醒啦!」她朝他走近,將藥放在一旁,而後抓過他的手,探上他的脈搏,「心跳平穩,待好生休養一段時日便能好全。」

  那男子問:「是你救了我?」

  明月的臉上洋溢著救人的滿足歡喜:「那日你昏迷在山谷里,渾身都是血,瞧著可嚇人了。幸虧遇著了我,我會醫術,有把握救活你。」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那男子露出一抹感恩的笑,「姑娘的大恩大德,來日在下必定湧泉相報。」

  明月忙道:「不不不,不用你報答,醫者仁心嘛,應該的,應該的。」

  那人道:「姑娘大恩,在下沒齒難忘。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明月。」明月笑了起來,唇角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就是天上的那個明月,我祖母給我取的。」

  「明月別枝影,清風惹蟬鳴。好名字。」那人道,「我叫魏知。」

  明月心道這人不僅長得好看,連說話也這般好聽,心頭更是對他多了幾分好感,一雙圓圓的杏眼直盯著他瞧。

  魏知被她瞧得雙頰都透出了紅意,尷尬地輕咳,指了指床頭的藥,問:「那藥,是給我的麼?」

  「誒,是是是。」

  明月回過神來,忙端了藥,正要餵給他,魏知卻道:「我自己來吧。」

  「那我扶你起來。」

  明月很自然地靠近他,雙手剛要插過他的腋下,女子的呼吸近在咫尺,魏知忍不住繃緊了身體:「我,我自己可以。」

  「誒,你別逞能,若是傷口崩開了,又是一番折騰。」明月並未察覺他的尷尬,仍是將雙手繞過他的腋下,小心翼翼地扶著他靠在床頭,又替他墊好了靠枕。

  就在明月離開的那一瞬間,薄被滑落,露出魏知綁著繃帶的赤裸胸膛。

  魏知這才察覺,自己身上,似乎……沒穿衣服?他小心翼翼地感受了一下,嗯,好像身上的確是光溜溜的。這麼說來,他的衣裳是她脫的,那他的身子……

  魏知忍著羞恥感,艱難開口:「姑娘家中,可還有旁人?」

  明月回答:「沒了,就我一人。怎麼了?」

  魏知聞言,雙頰瞬間紅透。

  「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樣紅?莫不是又燒熱了?」明月緊張地探上他的額頭。

  魏知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急忙撫開她的手:「我沒事。」

  「沒事就好,嚇我一跳。」明月不以為意,將藥端給他,「喝吧,這藥可以助你好得更快些。」

  「多謝。」魏知紅著臉,將那藥一飲而盡。

  明月坐在床邊,見他將一碗黑乎乎的藥一飲而盡,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又覺得他連喝藥的模樣都這般動人,一時剛歇下去的心跳再次亂撞起來,她捂了捂胸口,道:「真是奇怪的感覺。」

  「什麼?」魏知聽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臉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沒事,沒事。」

  明月將藥碗拿走,過了一會兒又跑了回來,遞給他一粒圓滾滾的小玩意:「蜜餞,吃了就不苦了。」

  魏知一愣,一時有些恍惚。

  不知多久以前,也有人在他喝完藥之後,遞給他一粒蜜餞,同他說:「知兒乖啊,吃了蜜餞就不苦了。」

  蜜餞入口,的確很甜。魏知看著眼前的姑娘,露出許久都不曾出現的愉悅:「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