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姜思思衝到ktv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洗了個冷水臉。
回去的時候，經過邢意北在的那個包廂，姜思思墊腳看了一眼，邢意北似乎已經醉到沒有意識，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角落，靠著一個抱枕睡得死沉。
關語熙坐在他旁邊，低頭看了他一眼，將自己的白色小外套脫下來，蓋在了他身上。
姜思思垂下頭，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回到了自己的包廂。
梁婉正在唱歌，林小圓坐在點歌機前，回頭看到姜思思回來了，邊坐到她旁邊：「你怎麼去這麼久啊？」
「在外面接電話。」姜思思拿低頭假裝玩兒手機，一會兒打開日曆一會兒打開記事本，卻不知道該幹什麼，「婉婉，問你個事情啊。」
梁婉點點頭，順便伸手去拿桌上的爆米花，「什麼事？」
「剛剛我一個朋友跟我打電話，她說她暗戀的男生可能有喜歡的女生了，她該怎麼辦？」
梁婉漫不經心地問：「告白過嗎？」
姜思思：「沒有。」
「那有什麼好糾結的，如果告白過，那就安靜如雞地退出，如果沒有告白過——」梁婉看向姜思思，「還是安靜如雞地退出。」
姜思思眨了眨眼睛，「就這樣？」
「當然就這樣，反正別人都有喜歡的女生了，還較個什麼勁兒呢，可千萬別聽有些人的，說什麼一定要告白。」梁婉說著，好像想到了什麼，氣憤地把爆米花砸在桌上，「女生主動都沒有好下場！」
姜思思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梁婉吃著爆米花，突然察覺不對，轉頭看著姜思思。
「這該不會就是我朋友就是我系列吧？」
*
一周後，外語學院學術報告廳。
林小圓先進去，姜思思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來等候。
這裡等候的學生有二十多個，各個都拿著稿子在背，只有她旁邊的男生什麼都沒帶。
「你沒帶稿子嗎？」姜思思問。
旁邊的男生她認識，是隔壁班的王韓瀟，平時開年紀會常常遇到，也算點頭之交。
王韓瀟扶了扶眼鏡。
他身材清瘦，長得極斯文，戴著一副半框眼鏡，平常又不愛說話，冷冰冰地宛若一座冰山，「嗯。」
冰山自然也是惜字如金的。
姜思思不再說話，卻一直注意著考室內的動靜。
王韓瀟瞥了她一眼，說：「你很緊張？」
「不是。」姜思思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支支吾吾地說，「我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
王韓瀟問：「為什麼？」
姜思思低頭看著腳尖，「其實我不是特別想走。」
王韓瀟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也是。」
「嗯？」姜思思驚詫道，「你成績那麼好，居然不想走？」
姜思思記得當初老師提過，王韓瀟是市高考狀元，明明可以進允和大學的王牌專業金融系，不知道為什麼選了日語系。
王韓瀟沒有回答，他看了一眼教室，說：「你室友出來了。」
姜思思抬頭看去，林小圓果然出來了，於是她連忙迎上去，緊張地問：「怎麼樣怎麼樣？難嗎？」
林小圓搖搖頭：「還好，面試老師們都是給我們上過課的老師，很和藹的。」
姜思思放下了心，「我前面還有好幾個人呢，你要不要等我？」
林小圓看了下表，搖頭道：「我不等你了吧，正好趁這個時間去圖書館找幾本書，之前一直沒找到。」
姜思思：「好的。」
半個小時後，姜思思面試完出來，在外等候的只剩稀稀落落幾個人，而窗外已經下起了雨。
姜思思走到陽台，一股冷風颳來，夾著幾滴雨水，鑽進胸口，冷得她一陣兒冷顫。
教學樓里來來往往的人都帶了傘，姜思思左顧右盼也沒見著個熟人，於是拿出手機，翻到聯繫人列表。
第一個是邢意北。
她的指尖在聊天界面滑了滑，腦子裡回想著梁婉說的話。
「反正別人都有喜歡的女生了，還較個什麼勁兒呢。」
即便是作為朋友，也該知道在什麼時期保持合適的距離。
姜思思手指下滑，最後還是找了梁婉。
「姜思思」：婉婉，你在哪兒？有沒有時間給我送把傘？
「梁婉」：我在團委辦公室開會呢！
「姜思思」：沒事，你開會吧，我等雨停。
姜思思收了手機，回到面試教室坐著等雨停，就這十幾分鐘的時間，她看見幾個女生被男朋友接走，心裡難免惆悵。
如果說別人的青春是一篇繪聲繪色的散文，她的青春可能就是一篇沒有感情的議論文。
姜思思正自怨自艾著，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老大」：你們面試去銀河系交換？
「姜思思」：……？
「老大」：怎麼還沒結束？
「姜思思」：結束了，我在等雨停。
「老大」：下來，一樓大廳。
姜思思雙眼亮了亮，立刻跑下樓，還在樓梯上就看見邢意北站在教學樓屋檐下，背對著她，手裡拿著一把傘。
他頎長的背影在背光的屋檐下顯得有些孤單，手裡拎著傘，有一下沒一下的晃悠。有些個女生經過他身邊時會回頭看幾眼，但他似乎心神飄遠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女生們的眼神。
姜思思慢慢靠近邢意北，站在他背後。
「老大，你怎麼在這兒？」
邢意北回頭看見姜思思，不耐煩地薅了薅頭髮，「下課經過，在這兒躲雨。」
姜思思又指了指他的傘，「你不是有傘嗎？」
「有傘就不能躲雨了嗎？」邢意北用傘輕輕敲了一下姜思思的頭，「那你帶傘了嗎？」
姜思思捂著頭：「疼！我怎麼會知道今天要下雨。」
邢意北撐開手裡那把黑色的傘，轉身看著姜思思，「還不快走？」
姜思思上前幾步，站到傘下，發現這把傘並不足以遮蓋住她和邢意北的身軀，特別是當她刻意和邢意北保持距離時。
邢意北低頭看了看，幾滴雨飄在姜思思的肩膀上，像露珠一般慢慢浸入衣服裡面。
邢意北皺了皺眉頭，突然一把摟住姜思思肩膀，讓傘完完全全地遮住了她。
「走吧。」
姜思思猛地抬頭看著邢意北，他頭髮上飄了雨，順著發梢滑落，「叮」得一下，在姜思思心裡激起一陣漣漪。
即便是三年同桌的朝夕相處，也沒有這樣親密接觸過。
姜思思第一次知道，原來感受著他的體溫，鼻尖縈著他的氣息，是這樣的感覺，這樣得讓人沉溺。
淅淅瀝瀝的春雨連綿不絕，姜思思和邢意北走在校園小路上，每一步都跨得小心翼翼。
她生怕步子跨大了，擠著邢意北，又怕步子垮小了，邢意北嫌棄她慢。
一條十分鐘的路程，姜思思感覺不到五秒就走完了。
站在宿舍樓下，邢意北鬆開了手，懶洋洋地退了一步。
「跟你說個事。」
姜思思看著他，還恍若在夢中，身上似乎還纏繞著他的體溫，「什麼？」
邢意北眯了眯眼，看著姜思思：「我都送你回來了……」
姜思思：「嗯？」
邢意北：「幫我寫了馬克思作業，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姜思思：「……知道了。」
邢意北笑了笑，嘴唇微張，似乎做了一個「乖」的嘴形。
但是姜思思沒有看清，直到邢意北轉身走了，姜思思才慢吞吞地上了樓。
如果說人人都能在感情里保持理智，準備地把握相處之道，那這個世界上可能就不會有那麼多愛情故事了。
此刻的姜思思發現，自己似乎做不到清醒地保持距離，但也不相信自己能夠成為故事的主角。
如果有故事，也許也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
邢意北前腳回到寢室，還沒來得及收起傘，後腳張世燦就踹開了門。
他渾身濕透，顯然是冒著雨回來的。
「邢意北我□□大爺！自己逃課就逃課，還偷了老子的傘！」
邢意北丟了一張干毛巾給張世燦，「讀書人的事情，怎麼能說偷呢？」
張世燦接住毛巾，胡亂地擦了擦頭髮，就脫了外套，挑挑眉看著邢意北，「說說，拿著傘去哪兒了？你要沒有個正當理由，老子今天跟你沒完。」
邢意北坐到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沒什麼。」
張世燦走到邢意北旁邊，拎起他衛衣的肩膀，嫌棄地說：「偷了老子的傘還淋濕了大半個肩膀，你到底幹嘛去了？」
「你先把自己的濕衣服換了。」邢意北拍開他的手，直接脫了衛衣，丟到桶里，「去接個人。」
張世燦：「誰啊？」
邢意北：「你說還能有誰那麼麻煩？」
邢意北說完，就去衣櫃找乾淨衣服，套上之後，一回頭卻發現張世燦眼睛也不眨地看著他。
「看什麼？」邢意北踢開凳子，躺上了床。
張世燦一言難盡地看著邢意北，半晌，嘆了口氣：「沒什麼。」
*
姜思思幾乎與梁婉同時回的寢室，兩人在桌前坐下，各自打開電腦，準備聽著雨水做作業。
梁婉咬了咬筆頭，回頭看了姜思思一眼，說：「思思，問你個事情。」
姜思思：「什麼？」
梁婉正要開口，林小圓推門走了進來，一腳一個泥坑。
「哎呀你怎麼淋成這個樣子了！」梁婉的注意力瞬間被林小圓吸引，見她渾身濕透，連頭髮都滴著水，趕緊拿了一張干毛巾，「你沒帶傘嗎？」
林小圓接過毛巾擦頭髮，冷得渾身發抖，「出門時也沒料到會下雨。」
「我去給你燒熱水吧。」姜思思走到飲水機前，打開保溫按鈕，回頭看著林小圓，「你沒帶傘就給我們說啊，我們都可以給你送傘的。」
「沒事，太麻煩了。」林小圓擦了一把臉，「我去洗個澡啊。」
她走到自己衣櫃前找乾淨衣服，梁婉回了自己座位，又開始琢磨剛剛沒說完的話。
「思思啊，今天是邢意北送你回來的吧。」
「嗯？」姜思思愣了片刻，說道，「是啊，怎麼了？」
梁婉咬著筆頭，眼珠子亂轉，「他對你可真好哦。」
姜思思微微垂頭，「是嗎……我們是高中同學。」
「誰還沒個高中同學了，我怎麼就沒有對我那麼好的高中同學。」梁婉丟了筆，一副看八卦的表情，「他喜歡你吧？」
姜思思像被戳到了神經一樣，整個大腦都緊張了起來，「你說什麼呢！怎麼可能！」
「你別激動啊。」梁婉擺出一副經驗老道的樣子，拖著椅子坐到姜思思面前，「我今天回來的時候其實就一直走在你們後面，我沒出聲而已。我就覺得吧，邢意北對你也太好了點，下這麼大雨居然專門來外語學院給你送傘，你看沒看到，你們走在一起的時候他把傘全往你那邊靠，自己肩膀都淋濕了。」
姜思思看似淡定地眨了眨眼睛，心跳卻快要冒出嗓子眼。
「你說呢？」梁婉回頭問林小圓，「我覺得邢意北對思思已經超出好朋友的範圍了。」
林小圓拿著換洗衣服，徑直走向衛生間，「這不太可能吧。」
說完，林小圓關上了門，不一會兒便響起了水聲。
姜思思扯著嘴角笑了笑，「是啊，這怎麼可能。」
「這有什麼不可能。」梁婉依然固執己見，「我的直覺不會出錯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就很好啊，憑什麼就覺得邢意北不會喜歡你。」
窗外雨漸漸小了，顯得室內越發安靜。
「真的嗎……」姜思思聲若蚊蠅，「這怎麼可能呢……」
「有什麼不可能？」梁婉說，「哪個同學這麼好心下雨天來送傘？」
姜思思說：「他路過的。」
「男人的鬼話你也信？」梁婉恨鐵不成鋼地搖晃姜思思的肩膀，「新聞傳媒學院在哪裡？外國語學院在哪裡？他跑馬拉松嗎？從南到北路過咱們學院？」
見姜思思沉默著不說話，梁婉又說：「你自己真的沒有感覺嗎？」
這時，林小圓洗完澡出來了，「你們聊什麼呢？」
梁婉立馬問林小圓：「小圓，你說邢意北是不是喜歡思思？咱們見這麼多次了，我都感覺出來了！」
林小圓整理著衣物，片刻後，才回頭看了姜思思一眼，「你覺得呢？」
姜思思半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
「如果一個男生喜歡你，你心裡會非常有數的。男生是侵略性動物，他喜歡你，一定會說的。」林小圓說，「如果你不確定，還是不要亂猜了，免得讓自己煩惱。」
梁婉沒想到林小圓跟她不是一邊的，頓時長嘆一口氣，「感情這東西哪兒有什麼準則啊，以我高中三年的……倒追經驗，我告訴你們，我的直覺是不會有錯的！」
林小圓笑了笑，「不如去樓下摘一朵花，數數花瓣，看你的直覺對不對吧。」
「你以為演瓊瑤啊！」梁婉氣鼓鼓地坐回自己桌前，「懶得管了，我就等著那一天吧！」
寢室又歸於平靜，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姜思思面前擺了一本書，但十分鐘過去，她的書沒有翻動個一頁。
或許林小圓說得對，邢意北沒有明確地說出來，最好就不要亂猜。
心裡這麼安慰著自己，但不知不覺間，姜思思手裡握著的筆竟然在本子上畫了一團團亂麻。
「對了，剛剛我們團委群里已經發了面試的成績表格了，可能過幾天就要公布，你們要不要看一眼？」梁婉突然出聲打破了寢室的安靜，「不要說出去哦～」
林小圓立馬放下洗漱用品，「看看。」
梁婉下載表格，姜思思和林小圓都圍了上去。
綜合評分第一名，王韓瀟；第二名，林小圓。
而姜思思是第三名，與交換名額失之交臂。
梁婉看到排名，愣了一下，隨後才說：「小圓，恭喜啊。」
林小圓成績向來好，但她也愣了一下才說：「嗯。」
梁婉回頭看姜思思，見她表情沒什麼波瀾，於是說：「思思，你成績也挺好的，以後肯定還有其他機會。」
林小圓笑了笑，說：「沒什麼。」
看到這個結果，姜思思長舒了口氣。
雖然心裡有點惆悵，但也多了幾分踏實。
不管怎樣，成績不如別人是事實，雖然落榜了，但至少還能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