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姜思思走進寢室，蹬掉鞋子爬上床，一頭栽了上去。

  林小圓發現不對勁，踮著腳問姜思思：「怎麼了？」

  姜思思悶悶地哼唧兩聲，坐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頭髮。

  梁婉從外面回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拿出小電鍋插上電，燒了熱水，拆了兩包泡麵，問道：「你們要吃泡麵嗎？」

  林小圓點點頭，梁婉便把調料都倒進去，還剝了兩根火腿腸。

  香味很快飄了出來，姜思思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但片刻的猶豫後，她又倒回床上。

  「啊……我想減肥。」姜思思說，「我不想做胖子了。」

  林小圓回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默默把吃到一半的雞腿丟到了垃圾桶里。梁婉則坐在桌前滿不在乎地說：「想減就減唄，你減下來肯定是大美女。」

  姜思思凝神想了想，自己從初中開始有美醜意識後就嘗試著減肥，到現在起碼有七八次了，不是被父母發現，就是被邢意北發現，減肥計劃總是無疾而終。

  不過說到底，還是自己沒有毅力，既不能堅持運動，又做不到控制飲食，只想著減肥藥這條捷徑。

  姜思思看了梁婉面前的小電鍋，嘆氣道：「你以後少煮，宿管阿姨說被查到私用電器是要記過的。」

  梁婉沒放在心上，而林小圓看姜思思猶豫不決，主動問道：「你有沒有什麼計劃？我們兩個可以一起。」

  「算了。」姜思思說，「過了迎新晚會再說吧。」

  想到迎新晚會，姜思思下床打開抽屜，拿出裡面那張座位票。

  如果邢意北沒來看她的演出，那精心準備這麼久還有什麼意思？

  但是今天晚上她剛剛和邢意北吵架，這時候要怎麼腆著臉去找他？

  姜思思在寢室里踱來踱去，糾結著怎麼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林小圓看不下去了，說：「思思，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姜思思看了林小圓一眼，思量著她肯定能理解自己，於是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對吧？你說邢意北是不是沒事找事？」姜思思說，「他這種人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根本就體會不了我的內心！」

  林小圓和梁婉對視一眼，都對姜思思的看法表示不贊同。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為了你好啊。」梁婉說，「不然你想他怎麼做？嫌棄你胖督促你減肥？還是像個縮頭烏龜一樣任由別人欺負你？」

  「對。」林小圓說，「我就沒遇到過這樣的朋友，他們只會嘲笑我。」

  姜思思的氣兒頓時泄了。

  被朋友們這麼一說，她也覺得自己今天的脾氣發得莫名其妙。

  「那……」

  「我幫你吧。」林小圓突然開口說，「我明天幫你去把座位票送給他吧。」

  姜思思雙眼一亮，立刻點頭。

  只要迎新晚會他來了，兩個人也就等於講和了。以前高中就是這樣，每次吵架總會有一方找同學幫忙買個零食送給對方，自然而然就忘了吵架那回事兒。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姜思思和林小圓起了個大早。姜思思去排練，林小圓則是去男寢送票。

  姜思思沒好意思提前給邢意北說一聲，只讓林小圓把票送到宿舍阿姨那裡，阿姨會提醒他的。

  於是，林小圓拿著票來到了男寢樓下，卻沒找到阿姨。

  林小圓等了一會兒，男寢樓道里陸陸續續有人進出，偶爾有兩個人會看門口的林小圓一兩眼。

  十來分鐘過去，宿管阿姨沒回來，邢意北倒是出現了。

  他似乎剛睡醒，懶洋洋地走下來，誰也不看，自然也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林小圓。

  直到他快走過了，林小圓才叫住他。

  「邢意北！」

  邢意北回頭，看著林小圓，露出疑惑地表情。

  不認識，沒印象。

  林小圓走上前，把座位票遞給他，「這個給你。」

  邢意北低頭看了一眼，勾唇笑了笑。

  他皮膚白，稜角分明，平時看起來總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樣子。

  但他一笑，好像冰川都融化了。

  「姜思思讓你給我的？」

  林小圓點點頭。

  這時，有幾個男生勾肩搭背地走下來，往邢意北這兒瞟了一眼，嬉皮笑臉地說：「邢意北，又有人告白啊？你還是真是什麼款都通吃啊。」

  幾個人笑了起來，林小圓的臉色霎時白了一度。

  「滾一邊兒去。」邢意北回頭橫了一眼，然後又對林小圓笑著說，「謝謝。」

  *

  姜思思到了大禮堂，進行最後一場彩排，下午就是所有表演人員化妝以及會場布置的時間了。

  關語熙這個時候才來，她已經化好了妝，換好了演出服，但不知道忙什麼去了，以至於錯過了最後一次彩排。

  姜思思依然穿著深色連衣裙，這幾乎成了她日常標配。

  關語熙則是穿著銀白色連衣裙，她瞥了姜思思一眼，說道：「你就穿這個？」

  姜思思低頭看自己的裙子，「怎麼了？」

  關語熙嘀咕道，「你好歹也用心準備一下，再怎麼著也該去租一套衣服。」

  姜思思：「不是你說的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嗎？」

  關語熙上下打量著姜思思，不耐煩地轉身，「行吧，隨便你。」

  姜思思被學生會的人拉去化妝，而關語熙則是坐在一旁玩兒手機。

  十分鐘後，關語熙抬了抬頭，看到姜思思已經站在她面前了。

  「你這麼快啊？」

  姜思思摸了摸臉頰，笑吟吟地說：「沒有化太複雜，就描了眉毛和口紅。」

  關語熙又將注意力放在姜思思臉上，發現她皮膚白裡透紅，細膩光滑，確實沒有粉底的痕跡，眼睛大而水亮，睫毛濃密，這樣的五官底子，化不化妝確實差別不大。

  「哦……」關語熙悶悶地說，「你皮膚不錯嘛，平時用什麼護膚品？」

  姜思思正要開口說話，不知道誰在後面說了一句「脂肪就是最好的護膚品」，惹得關語熙沒忍住笑了出來。

  姜思思笑容淡了下來，沒有回頭去看是誰在說話，而是轉移話題，對關語熙說：「學姐，你剛剛彩排沒來，要不要在合一遍？」

  關語熙擺弄著手機，懶懶地說：「不用了，《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這首歌我聽很多年了，倒著都能背出來。」

  姜思思不再說什麼，坐到一旁角落裡自己默默記歌詞。

  臨近上台時，林小圓和梁婉都來了，她們先來後台瞧了姜思思兩眼才回觀眾席。

  姜思思也沒閒著，一隻在後台做準備，只是時不時看手機，始終沒收到邢意北的消息。

  該不會是還在生氣不來了吧？

  懷著忐忑的心情，終於輪到姜思思和關語熙上台。

  兩人在前奏中分別從舞台兩側進入，一個纖瘦漂亮，穿著銀白色裙子，一個臃腫樸素，穿著黑色連衣裙，嘴裡還唱著《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這畫面，這視覺，似乎是刻意搞笑的一樣。

  果不其然，台下有幾個觀眾笑了起來。

  關語熙很淡定，瞥了姜思思一眼，發現她的神態果然有一絲僵硬。

  但下一秒，關語熙將視線轉回觀眾席，一眼就看到坐在正中間的邢意北漫不經心地抬起頭，拿起座位上的螢光棒，朝著姜思思揮了兩下，隨即不耐煩地將螢光棒扔開。

  但姜思思卻笑了起來，信心頓時百倍。

  關語熙眨了眨眼，這首歌變得格外漫長。

  明明在上一個節目的時候，她站在後台看了一眼，邢意北沒來。

  就在出神的片刻，伴奏音樂突然卡了一下，然後就消聲了。

  關語熙猛得回神，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立刻扭頭看姜思思，發現她正在給自己使眼色。

  關語熙沒反應過來，姜思思卻拿起話筒清唱了起來。

  前後不過兩秒鐘，歌聲銜接地恰到好處。

  姜思思聲音清甜，沒有了伴奏反而更凸顯她聲音的特質，台下觀眾只愣了一刻立馬就開始鼓掌。

  台下屬邢意北鼓掌鼓得最歡。

  關語熙終於反應過來，剛剛輪到她唱的時候伴奏消失了，恰好她在出神，姜思思給她的眼神沒接住，於是姜思思就搶唱了她的part。

  這時，姜思思又遞了一個眼神過來，意思是下面那一段該你唱了。

  可是關語熙一時竟想不起來原本屬於姜思思的這段歌詞是什麼，她張了張口，心裡正慌亂時，姜思思又敏捷地接了下去。

  兩段清唱收尾，贏得滿堂喝彩。

  但這些喝彩都是送給姜思思的，而她關語熙卻像個傻子似的站在一旁。

  意識到自己的窘態，關語熙再也站不住了，一下台她直奔後台，捂著臉就哭了起來。

  有空的人自然都去安慰她，告訴她沒事兒，今天的表演完成得很好，但關語熙不聽，只是一個勁兒得哭。

  姜思思拿了紙巾，走到關語熙身旁，說道：「學姐，沒事的，出現這種臨時狀況很正常的。」

  關語熙看了姜思思一眼，轉頭哭得更厲害了。

  她當然知道臨時狀況很正常，但她難受的是姜思思把她陪襯得跟個傻子似的！

  姜思思頓時明白關語熙在哭什麼，覺得無語，正想著解釋一下，但是有人卻反應過來了。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女生搶在姜思思開口前說道：「姜思思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搶唱了語熙的part，讓她怎麼做啊？」

  姜思思聽出來這就是之前說「脂肪就是最好的護膚品」那個人，她對這個人有印象，好像是關語熙的室友，叫趙蔓。

  姜思思轉身瞪著那個趙蔓，說：「當時學姐好像出神了，我看了她好幾眼，她沒反應我才接著唱的，後面一段我也讓她唱，可是她沒接啊！」

  趙蔓嗤笑道：「你一個人倒是把戲演完了。」

  關語熙哭得更厲害了，鴨舌帽女生的話又極具針對性，大家也都明白關語熙在氣什麼了。

  一時間，後台的氣氛變得微妙。

  這事兒誰說誰有理，一個是哭得梨花帶雨的女神學姐，一個是搶了風頭的新生，大家的站隊已經很明顯了。

  有人站出來說：「姜思思，你給學姐道個歉吧。」

  姜思思無語地看著這群人，「為什麼我要道歉？」

  見姜思思不思悔改的樣子，指責聲音此起彼伏，連學生會會長都過來了。

  他自持身份貴重，咳了兩聲，說：「姜思思，你給關語熙道個歉這事兒就過去了，以後大家也好相處。」

  姜思思看著他，「我沒錯，我為什麼要道歉。」

  「表演不是一個人的表演，要注重團隊精神，你光是想著自己搶風頭，以後沒人願意跟你合作的，聽學長的啊，道個歉，以後表演咱們還找你。」

  「道什麼歉？」

  邢意北的突然出現，打破了後台的僵局。

  他掀開幕布，慢悠悠地走過來，往姜思思面前一站，將她擋住，目光掃過當前一眾人。

  有的人噤聲了，有的人卻還在嘰嘰喳喳，試圖讓姜思思道歉。

  邢意北卻冷冷一笑，說道：「我說你們這群人，出了事不想著質問伴奏為什麼出問題，卻在這兒為難救場的人，有病？」

  當場立刻鴉雀無聲。

  關語熙也下意識停止了抽泣，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邢意北，正要開口，邢意北卻拉著姜思思的手腕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