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晉燕的語氣挺平和,乍一聽沒有哪裡不對。
但是這個內容……
在座的人聽完之後忽然反應過來了——是啊,要是真心疼妹妹,那應該一開始就攔著別讓她喝酒,而不是喝完了再給吃藥。
剛剛誇獎任先的幾個人,不由得又多看了他幾眼。
任先不自覺地握緊了酒杯。
梁晉燕不像是隨口說說,聽著應該是故意嘲諷他的,或者說,嘲諷任家。
是因為合同的事兒吧?
也對。
如果不是因為甘斕和盛執焰的關係,梁晉燕根本就不會把任家放在眼裡。
之前任宗明就跟任先說過,雖然任家看起來和梁晉燕有些交情,但梁晉燕並沒有真的把任家當回事,任宗明旁敲側擊暗示過合作,梁晉燕一次都沒有接茬過。
「難得有機會和這麼多重要人物吃飯,所以沒攔著她。」任先深吸了一口氣,笑著對梁晉燕舉起了酒杯,「梁總說得對,下次一定注意,多看著她一些。」
梁晉燕象徵性地跟任先碰了碰酒杯,沒有回應他的話。
甘斕的胃疼得比剛剛還厲害了,不知道是因為真的酒喝太多,還是因為聽見了梁晉燕的那番話。
梁晉燕的這張嘴巴說出來的話雖然難聽,但卻字字珠璣。
任先知道她喝酒會胃疼,若是真的關心她,在意她的死活,那一開始就不會讓她喝酒。
就像他們當初。
如果任先真的捨不得她,就不會在她和繼承權之間選擇繼承權,更不會丟下她一個人離開。
更更不會在任宗明把她介紹給別的男人的時候,無動於衷。
胃裡一抽一抽的,甘斕佝僂起了身體。
任先和陳總碰著杯,看到這一幕之後,連忙走了過來。
他放下杯子,手扶住了甘斕的肩膀,「小滿,很疼麼?」
梁晉燕把玩著酒杯,餘光瞥見任先的動作,手指停頓了一下。
「樓上有客房,你先帶她去休息一下吧。」盛攸妍看見甘斕表情痛苦,便催促任先先去帶她休息。
她這狀況在酒桌上,自己不舒服不說,也耽誤別人。
「好,那我失陪一下。」任先跟餐桌上的人打招呼致意,之後便扶著甘斕往外走。
甘斕不是很想讓任先扶,奈何沒有力氣,掙扎了一次之後非但沒有推開他,反而撞到了他懷裡。
看起來像是投懷送抱的。
這一幕剛好就是在梁晉燕和盛攸妍面前上演的。
盛攸妍看到甘斕的這個動作,微微蹙眉,抬眸多看了任先幾眼。
她忙著觀察這對相處模式非同尋常的兄妹,以至於並沒有注意到身旁梁晉燕陰沉下來的臉。
梁晉燕看著甘斕抓住任先的胳膊,人往他懷裡倒,眸色已經冷到了極點。
曾經親眼目睹過的某些畫面交錯從腦海中閃過,身側的手收成拳頭,越來越緊。
不長記性。
被虐了那麼多次,還是記吃不記打。
別人勾勾手指頭,她就迫不及待地回去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還真是不怕了。
梁晉燕看著那兩道背影走遠,收回視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這時,盛攸妍也回過了神。
她靠近梁晉燕,壓低聲音詢問他:「晉燕,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任先不是任老的親孫子?」
梁晉燕「嗯」了一聲。
盛攸妍:「是領養的?」
梁晉燕點點頭。
盛攸妍抿住嘴唇,眉頭蹙起,看起來有些嚴肅。
梁晉燕側目睨她一眼,明知故問:「怎麼了?」
「你有沒有覺得,他和甘斕之間,不太對。」盛攸妍也算是經驗豐富了,男女之間氣場曖昧,不可能逃過她的眼睛。
方才甘斕敬酒的時候,任先的視線就一直停她身上不肯移開。
盛攸妍當時還沒有想到這個層面,只當是兄長對妹妹的關心。
可是剛剛兩人緊貼著摟在一起,以及甘斕本能往任先懷裡撞的動作——這可不是一般兄妹能做的。
更何況,這兩人還沒有血緣關係。
「怎麼不對?」梁晉燕反問。
盛攸妍:「親兄妹到這個年紀也該避嫌了。」
她神色凝重,浸淫商場多年,馬上就想到了某種可能性:「我懷疑這是任家為了從盛家分利益演的一場戲——你剛才看到了麼,甘斕喝多了之後是不自覺往任先懷裡靠的,這說明以前她經常這麼做。誰家的兄妹會這樣?」
「甘斕應該很喜歡任先,不惜為了他接近阿焰,設計這一齣戲。」盛攸妍像是忽然通透了,「難怪她願意花這麼多心思。」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梁晉燕並沒有盛攸妍那麼嚴肅,聽完之後漫不經心地評價了一句。
他對待她的話一向是這樣的態度,盛攸妍倒也不在意。
她盯著包廂大門,若有所思地開口:「是不是,親自驗證一下就知道了。」
——
甘斕被任先扶著坐到了沙發上。
任先鬆手之後,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
這一幕正好被任先看見了。
他的腳步停在原地,垂眸盯著她,「你現在就這麼不想看見我?」
他的聲音沙啞,語調裡帶著受傷,哀怨,好像被她辜負了一樣。
甘斕聽得笑了。
她胃疼得臉發白,笑起來有種病態的美。
她連話都沒有回,只是笑,就刺得任先心口發緊。
任先折回甘斕身邊坐下來,按住她的肩膀。
「放開。」甘斕動手拍他。
任先不肯放,甚至還直接將她抱在了懷裡。
他抱得很緊,下巴抵著她的發心,像是在抱著什麼稀世珍寶一樣,生怕她就此消失。
「小滿,小滿……」任先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別恨我好嗎。」
「我不叫小滿。」甘斕冷著臉糾正他。
她從一開始就很討厭這個名字。
剛到任家的時候,任宗明得知她的乳名是「甜甜」,馬上就要求換名字。
甘斕是五月二十號出生的,那天正好是節氣小滿。
任宗明便給她改了這個名字。
甘斕是很不喜歡的,可任宗明說進了個這個家她就沒有選擇的權利了。
甘斕那會兒十五六歲,正是叛逆的年紀,為此跟任宗明大吵了一架。
然後被罰跪祠堂。
一天一夜沒吃東西。
她餓得低血糖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任先偷偷摸摸給她送來了牛奶和麵包。
那時候他們才剛認識,甘斕連他的名字都沒有記住。
她拿到吃的,便開始狼吞虎咽地往下塞,吃完了才想起來和他說「謝謝」。
然後,任先說:「不客氣,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