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甘斕對他有一些示好的行為時,他不需要再考慮她是真心還是假意,也不會有更殘忍的真相等著他。
之前鄒澤譯就說過他內耗,不懂享受——他認為不管甘斕的目的是什麼,只要討好他了,妥妥享受就可以了。
但梁晉燕的確做不到這樣,或許是因為過去被她的花言巧語欺騙了太多次,又或許是因為親眼看過她真心愛人的狀態。
可現在甘斕徹底忘記他了,他卻能夠毫無負擔地去「享受」她的示好了。
——雖然說示好的方式真的很生硬。
「你計劃在這裡待多久?」程應錦話鋒一轉:「宛嫻打電話問我了。」
聽見這個名字,梁晉燕的目光微微沉了幾分,「問你什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問你大概什麼時間能回去,在這邊忙些什麼。」程應錦說,「你不用擔心她,她有分寸的。」
梁晉燕「嗯」了一聲,這點他倒確實是放心。
如果不是她有分寸和界限,也沒有機會留在他身邊。
——
下午四點鐘,甘斕打車來到了梁晉燕所住的酒店樓下。
梁晉燕住的酒店離療養院竟然也不遠,就七八公里的樣子。
快到的時候,甘斕就給梁晉燕打了電話,因此,她和司機在酒店門口等了不到五分鐘,梁晉燕就出來了。
他拉開車門,和甘斕一起坐在了後排。
梁晉燕上車之後,甘斕提醒了司機開車,之後便轉頭跟梁晉燕說話:「謝謝你。」
梁晉燕搖搖頭,隨口問她:「大概多久到?」
甘斕:「十五分鐘左右吧。」
梁晉燕「嗯」了一聲。
甘斕覺得梁晉燕的演技也挺好的,他明明就知道她家的地址,現在卻裝得跟完全不了解似的。
甘斕想起來林驚蟄說他們兩個人現在的狀態是玩角色扮演,確實是挺到位的。
路上兩人幾乎沒怎麼溝通過,甘斕埋頭點著手機,梁晉燕則是看著窗外。
車子平穩行駛了十幾分鐘之後,眼前的風景逐漸變得熟悉。
司機將車停在了路口,梁晉燕透過車窗看到了那條熟悉的路,路兩邊的梧桐樹長出了新葉。
梁晉燕打開車門下了車,甘斕也隨後跟上。
她走到梁晉燕面前,指著對面的那條小路說:「我家在這條巷子裡,巷子太窄進不了車,我們得走幾十米。」
梁晉燕點點頭表示了解。
甘斕走在前面「帶路」的時候,忽然又想起了上次梁晉燕跟她一起回來的場景。
那個晚上……應該也是她和梁晉燕那段關係的「轉折點」。
昨天和甘綦坦白過往的時候,甘綦問過她,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愛上」梁晉燕的。
同樣的問題,一年多以前,林驚蟄也問過。
甘斕在聽過那個問題後,最先想起的就是那天晚上,梁晉燕從便利店裡拎著關東煮出現在她面前的畫面——那個時候她心跳停了拍,只是仇恨當頭,她不願意去面對那些情情愛愛。
人類的心動往往就在一個瞬間,意志力破碎的時候最容易被「趁虛而入」。
愛上樑晉燕,好像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
家裡又是很久沒有來過人,房間裡家具都落了一層灰。
甘斕去外婆的房間整理了一些她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裝了幾個購物袋。
梁晉燕跟在甘斕身後幫她一併收拾著,看著她一件件整理這些東西,他心知肚明用處在哪裡。
老人家沒多少時間了,醫院幾乎每天都在提醒他們做心理準備。
這些東西,是甘斕為老人家整理出來的遺物。
舊物件總是能勾起人的記憶。
甘斕收完外婆的東西之後,心情有些壓抑,連房間都不想待了。
將最後一點東西收完,甘斕直接拎著袋子快步走出了房間,一鼓作氣來到了自己的那間小臥室裡頭。
梁晉燕將購物袋放在院子裡頭的架子上,亦步亦趨地跟著甘斕進了她的房間。
甘斕進來之後便直奔床邊坐了下來,低下頭,雙手捂住了眼睛。
梁晉燕走到她面前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了下來,看著她微微發顫的肩膀,緩緩開口:「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
「嗯。」甘斕只回了一個字,聲音很輕,但聽起來非常悶。
沉默了幾秒,她又說:「難過也是人生常態。」
她接受了外婆會離開她這件事情,但不代表她不會為此難過,「我的親人只有姐姐了。」
梁晉燕很安靜地聽著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大都是和外婆相關的。
她越說越難受,後來哽得失了聲,但她很倔,一直捂著臉,不肯讓人看見她哭的樣子。
梁晉燕拖了個凳子在她對面坐下來,拿出紙巾遞給她,「擦擦。」
甘斕動手接過了紙巾,梁晉燕趁這機會看見了她紅腫的眼睛和滿臉的淚痕。
看起來可憐極了,像個無助的孩子。
梁晉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別哭了。」
「謝謝。」甘斕吸著鼻子跟梁晉燕道謝。
梁晉燕看著她擦了眼淚鼻涕——她現在倒是毫不注意在他面前的形象了。
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有一陣子,甘斕恨不得跟他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都化妝,怎麼可能當著他的面兒擤鼻涕。
甘斕將紙巾扔到了腳邊的廢紙簍里,低著頭說:「有時候真想回到小時候。」
「我從五六歲的時候就住在這裡了,和我媽還有外婆一起,小時候挺討厭這裡的,因為外面總有鄰居說我媽是狐狸精,我和我姐總說,長大了要買新房子,帶她離開這裡。」甘斕說著說著,又有了眼淚,她抬起手來隨便抹了一把,「可惜她走的時候,我和姐姐都還沒賺到錢。」
「人生總是這樣。」梁晉燕看著她的眼淚,聲音放輕了一些,「每個人都有遺憾。」
「你也有嗎?」甘斕似乎是被他激起了好奇心,噙著眼淚,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
梁晉燕「嗯」了一聲,「我也有。」
「我以為你的人生很順利。」甘斕問他:「你的遺憾是什麼?」
梁晉燕垂下眼睛,沉默了快半分鐘,才說:「大概是,沒能保護好我想保護的人。」
「你想保護的人,是誰?」甘斕追問,「你的女朋友嗎?」
梁晉燕搖搖頭,「和你一樣。」
甘斕:「……嗯?」
梁晉燕:「我的家人。」
「可是你的家人不是都——」甘斕下意識地接了這句話,說到一半覺得不對勁兒,又停了:「呃,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對不起。」
「梁家不算我的家人。」梁晉燕搖搖頭表示不介意,脾氣好得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我說的是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