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那道白色身影緩緩走上天台的邊緣,而後輕輕傾倒身體,垂直墜落。♧✌ 6➈SĤ𝐮x.℃σΜ 🎃♚
宋時薇緊緊盯著那道身影,瞳孔驟縮,呼吸停止。
耳邊數秒寂靜之後,校園裡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然後徹底沸騰譁然。
保安低罵一聲推開她快步往學校里走過去。宋時薇怔怔看著她落下來的地方,眼前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扭曲的白茫。
越來越多的學生在向操場聚集,但是她感覺自己什麼也聽不到,也什麼都看不見了。
顫抖低垂在身側的冰涼手心裡,緊攥著的手機屏幕悄然亮起。
微信,十五分鐘前:
[小靜:對不起,姐姐,不要去。]
[小靜:我堅持不下去了,抱歉。]
微信,現在:
[你的小狗:我到了,你在哪裡?]
紀晏臣趕到學校的時候,校門外警車和救護車的鳴笛聲交織不停,穿著制服的民警和醫護人員進進出出,受害人的母親在親屬的攙扶下大哭著踉蹌走進校園。
她一個人坐在校門旁的路邊上,似乎獨自身處於另一方空間裡,中間隔著一層無形的結界,對於這一邊的喧鬧和悲痛無法感知,目光失神望著地面,臉色沉默蒼白,神情平靜又空洞。
紀晏臣快步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大掌握住她冰涼潮濕的手,沉穩道:「先回家,回去再說。」
面前人抬起頭,視線緩緩聚焦在他的臉上,仿佛終於遇見了能拽著她逃離這個空間的人,出離的意識在與他相視的一瞬逐漸回籠,委屈、不甘、無力、懊悔、挫敗……多種情緒錯綜雜糅著在她黑眸里浮現,紀晏臣看得心裡愈發沉悶,單膝抵在地上,傾身將她擁進懷裡,大掌扣在她腦後安撫揉著,低低出聲:「我知道。」
她靜靜靠在他懷裡,沒有聲音,呼吸也很輕。
他抱了她一會兒,再次低柔提議:「先回去,好嗎?」
她緩慢坐直身體,臉色安靜克制,微垂的眼底微微泛紅。
紀晏臣心疼又無奈,沉默將她從地上拉起來,俯身撿起她扔在一旁地上的黑色拎包,攬著她的肩將她帶到自己車上。
進門後宋時薇呆呆坐在沙發上,一路上始終一語未發。
紀晏臣進廚房倒了杯溫水,回來給她的腿蓋上毯子,同時踢過來地毯的腳凳,坐上去,握住她的手微仰起臉,呈現出與她面對面的溝通姿態:「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
她遲緩搖頭:「我沒有。」
他俊朗眉宇微凝,半晌,她才垂下眼睫繼續輕輕說:「我知道那些人想做什麼,我應該在答應陪她一起去的時候就跟她說出來。」
紀晏臣頓了一下,引導著問:「那些人想做什麼?」
她的黑眸像是蒙了層空洞的霧氣,聲音平靜又縹緲:「我和技術部的同事後來發現,他們的網站除了付費視頻內容升級的機制,可能還存在發展下線的機制。」
他眼底閃過詫異:「你的意思是說,小靜叫你陪她去,可能是因為對方承諾她帶來朋友拍新的視頻,就可以替換刪除她自己的視頻?」
她點了下頭。
紀晏臣臉色沉凝起來。
原來促使小靜選擇結束生命的,不僅是被拍下視頻的害怕絕望,還有一層是對她的愧疚難當。
心智並未成熟的女孩兒難堪重負,雙重的壓力下才釀成了今天的悲劇。
面前人的聲音越說越輕:「我應該在她叫我陪她去的時候就把這件事說明,這樣她就不會對我覺得愧疚,或許還能再堅持一下。」
紀晏臣沉默聽著,大掌扣緊她的手指,許久沒有作聲。
小靜很可憐,可是面前的人更無辜。
這件事原本與她毫無關係,只是女孩兒機緣巧合下孤注一擲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而她選擇承擔這份沉重的希望也並不是因為她身份的職責,而是她自己的信仰。
九年前階梯教室里站在陽光下的少女,眼眸堅定又明亮。
九年後的她盡全力做到了她能力範圍內的幫助,換來的卻是對方的背叛、歉意、和死亡。
她不曾責怪過小靜,現在卻還要承擔對對方死亡的自責。設身處地他完全能感同身受她的窒息和無力,緩緩攥緊了她的手,低聲開口:「不要這樣想。」
宋時薇低著眸不語。
他俯身定定看著她的臉,沉默片晌,靜聲開口:「在我們選擇這條路時,註定了會比別人看到這個世界更多的陰暗面。但照亮這個世界的方式不應該是燃燒你、我、以及更多跟我們同樣選擇這條路的個體,因為我們都很平凡,沒有那麼大的能量。」
「真正讓我們發光的不是奉獻、燃燒、犧牲,而是盡全力後無愧於心的信仰。」
他有些粗糙的指腹輕輕揉著她的細嫩手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作為檢察官,你盡全力幫助了不在你職責範圍里的受害人。作為成年人,你寬容對待了對你有過背叛念頭的孩子。」
「不管是職業身份還是你的個人身份,你都做得很好,無可指責。」
她無聲低著頭,漆黑睫毛輕輕顫了一下,仿佛受困的蝶翼忽然鬆動。他抱住她,低頭吻她耳側,輕聲安慰:「事情已經發生了,別太難受了。」
她伏在他肩上模糊嗯了一聲。
他揉了揉她的頭髮:「如果想哭,也不用強忍著。」
宋時薇靠在他懷裡怔然搖了搖頭。
她其實很少會哭,因為她很早就懂得,已經發生的事情,哭也無法挽回。
如果眼淚有用的話,那她父母就不會離婚,她母親也不會病重,他們就不會一前一後地離開她,留她一個人壓抑又孤單地繼續她的人生。
她輕輕皺起眉,克制忍住鼻腔里的酸澀:「我只是有點難受。」
「我看見她的時候會想起高中時的自己。」
紀晏臣心臟徐徐絞緊,用力抱緊了她。
「我也曾經有過一段接近崩潰的時間,那時候我幻想著有個人能像英雄一樣橫空出現,幫助我,拯救我。但是現實不是童話,什麼也沒有。」
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又靜又喪,「現實就是現實,我沒有英雄,我在別人的人生里也做不成那個英雄。」
沉默了很久,她繼續怔然低聲說:「你說的沒錯,我們本來就是很平凡,只不過選擇了不平凡的路,有些時候就會錯覺自己無所不能。」
紀晏臣撫著她的後頸,許久,靜聲開腔:「檢察官的身份,應該是你的燈火,而不是你的枷鎖。」
「它應該是引導和保護你在黑暗裡前行,而不是讓你前行時因為它的重量而自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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