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前的人愣了,車裡面的人也懵了。
在聽見紀晏臣第一聲打擾時宋時薇還恍惚以為是自己幻聽了,直到第二句話擲地有聲傳來,她倚靠在座位上心臟沉沉一跳,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掀開眼皮的衝動。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車門旁的人退出車廂站直,平靜問:「你是哪位?」
「她男朋友。」紀晏臣沉淡回答,並著重補充,「現任。」
宋時薇:???
「抱歉,我沒聽她說起過。」
明敘反應淡定,「我不認識你,不能把她交給你。」
語畢他要關上車門,被身旁的人抬手用力把住。
明敘慎重抬起眼,僵持間清晰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森森敵意。
他面無表情冷靜舉證:「昨天晚上23點59分,她太累了,睡著了,你的電話是我掛斷的。」
宋時薇:!!!!!!!
死一樣的寂靜中,紀晏臣靜聲問:「你還有問題嗎?」
明敘沉默半晌,臉色有些難看,但仍舊堅持:「她是跟我一起來的,我會負責把她安全送回家。」
他冷漠譏諷:「把一位跟你沒有關係的異性灌得不省人事,她遠離你才是最大的安全。」
明敘皺起眉:「你——」
「明醫生。」紀晏臣沉下聲音,打斷了他的話,「我尊敬你曾經是位醫生。」
夜色幽寂,兩個男人間的氣場較量相持不下。
最終,明敘緊繃著臉側身讓出了位置。
紀晏臣不再看他,往前一步俯身打橫抱起車內的人,轉身走回自己的車。
身後的人無聲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鏡片後的眸底沉沉閃過陰晦。
與此同時,另一位當事人也不太好。
宋時薇緊緊閉著眼睛,生怕紀晏臣看出自己裝醉後局面會更尷尬,歪頭將腦袋調向另一側,自暴自棄想,累了,毀滅吧。
紀晏臣將她放到副駕駛調整好位置後繫上安全帶,關上了車門。
她趁著他走回駕駛位的間隙暗暗換了個背向他的姿勢,不敢再有其他奢望,現在就期望他能順利送她回家,今晚的事情就讓它永遠埋葬在今天,這輩子誰都別再提起來。
黑色車輛平穩駛出停車場。
車廂內寂靜得詭異,即使是閉著眼也能清晰感受到這方空間裡的超低氣壓,憋得人幾乎呼吸不暢。
宋時薇鬱悶又費解,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剛才她跟著章啟鳴到了另一間隱蔽包廂,遠遠看到了房間裡男人的側影。她還想看得再清楚一些時明敘突然意外出現,她只好裝作醉得分不清楚路了,被他攙扶著送到了洗手間。
出來後兩人回包廂又待了一會兒後,她見也沒什麼有效信息了,便假裝昏昏欲睡支撐不住讓明敘送自己回家。
她原本計劃好好的,等明敘送她回到家後借著酒意跟他聊聊,結果紀晏臣突然跑出來發了一頓瘋,擾亂了她的安排不說,現在他還要生氣?還有沒有天理了?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耳畔突然傳來沉沉一聲:「宋時薇。」
宋時薇心裡咯噔一聲,以為自己被識破了,驚得連氣都不敢喘,屏息堅持裝死企圖矇混過關,可是等了許久之後,車廂里始終一片沉寂,再無下文。
她悄悄將眼睛睜開條縫望向駕駛位上的人,他的臉色冷又沉,側臉和手臂的線條全都是緊繃的克制狀態,仿佛極力在壓制著身體裡某種洶湧的情緒,卻又好像並不是因為發現她是裝醉。
許久之後,他緊緊握著方向盤,低聲隱忍開口:「他不值得你浪費五年時間。」
宋時薇聞言一愣。
她什麼時候告訴他她和明敘在一起五年了?難道是她昨天晚上喝醉之後說出來的?
這個猜測讓她不禁有些惶恐,她還說什麼了?
身旁的人繼續說:「真正喜歡你的人不會在吵架時把你一個人丟在路上。」
宋時薇悚然一驚。
她竟然把這麼久遠的事情都給說出來了?
他自嘲低笑一聲,聲音越說越低:「你為什麼願意跟他糾纏五年,卻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我們認識的時間原本應該比他更早。」
宋時薇瞳孔劇震。
不會吧不會吧,她不會把自己在湖平待過一年還跟他同校的事也全都說出來了吧?
他苦澀低言自語:「如果我們是在高中的時候認識,那這五年陪在你身邊的人,會不會是我?」
宋時薇腦袋裡轟一聲響,胃裡的液體在驚慌之下翻江倒海上涌。
她忍不住蹙眉把頭調向車窗一側,尷尬得恨不能找到條縫隙將自己隱身。
湖平那一年是她人生里最不願觸碰的回憶,起初她也並非有意瞞他,只是覺得兩人未來不會深交,沒必要交淺言深。
後來他們逐漸走近後她也有考慮過坦白這件事,但主動坦誠和酒後失言完全是兩個概念,之前她刻意隱瞞了他那麼久,在他每次問她去沒去過湖平時都堅決否認……她以後要怎麼面對他?
車子在紅燈前緩緩停了下來,感受到那道炙熱視線毫無遮掩直白落在自己臉上,宋時薇想躲又不能躲,如芒刺背,坐立難安。
半晌,熟悉的低沉聲線靜靜響起:「宋時薇,我喜歡你,比你想像中的要多很多。」
她暗暗咬住嘴唇,心臟在被社死和被告白的雙重作用下砰砰紊亂跳動,只要身旁人靠得再近一點點,就會輕易發現她此刻的慌張端倪。
紀晏臣垂眸凝視著她的臉,繼續低聲輕喃:「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他,明明應該是我先認識你。」
「如果這五年是我在你身邊,我不會幼稚地跟你分分合合那麼多次,不會讓你到現在還是這樣沒有安全感。我不會讓你畢業後一個人去那麼遠的縣城,我也不會給你機會從我身邊離開。」
宋時薇眼睫恍然顫動,指甲深深嵌進了手心裡,喉嚨緊張繃緊,壓得她不自覺屏住呼吸。
他的氣息平靜卻又強勢,仿佛一場冰火兩重的矛盾颶風,被裹挾進其中的人註定無法掙脫。她為他的白混亂動心,也同時對他的偏執感到慌恐。
片晌寂靜之後,駕駛位上的人再次低低開腔:「我也只喜歡過你一個人。」
「喜歡你對我而言已經是像呼吸一樣的習慣。如果不是你,這輩子我跟誰在一起都是對那個人的不公平。」
她心緒慌亂聽著他的話,內心裡的逃避退意洶湧叢生。
他說的沒錯,他的喜歡確實比她想像中的多很多,可她根本沒有信心也沒有能力回應這樣炙熱強烈的感情。
她害怕最終的結局是兩個人同時被灼得體無完膚,更害怕造成這個結局的原因是她自己。
「我沒有辦法停止呼吸。」
他的聲音低又輕,好像一隻乞求主人愛意施捨的小狗,「所以在你回頭看見我之前,我只能一直等下去。」
「我還要等你多久?」
宋時薇一秒鐘也裝不下去了。
此刻他的每一個字都有本事讓她心驚肉跳,每多聽上一句話都是對她抗壓能力和心率健康的極大考驗。
顧不上被他發現她是裝醉後會怎麼樣,這一瞬間她本就蘊含著五分醉意的腦袋被面對著他的巨大壓力催化之後只剩下一個念頭:逃。
逃離這個車廂,逃離這個晚上,逃離這個男人。
所有的後果全都明天以後再說。
她暗暗拿定主意之後,靠在座位上含糊不清哼了一聲。
身旁的人果然迅速俯身給出反應:「不舒服嗎?」
她把頭扭向另一邊,闔著眼哼哼唧唧皺眉不語。
他微涼手指在她額頭上輕探了探,低聲安撫:「稍微忍一下,我去買藥。」
紀晏臣緊急掉頭將車停到路邊,自己下車快步走進便利店,語速沉又快:「礦泉水,濕巾,還有醒酒藥。」
「好的先生,請稍等。」
已經接近十點鐘,便利店裡只有一個店員在清點貨品。
她怕思路被打斷待會兒又要重來,嘴裡低聲念著數字在手裡的清單上畫了幾下後起身擦了擦手,在貨架上拿下來東西,然後彎身打開款台的櫥窗。
紀晏臣等得心急,一面克制催促對方一面下意識扭頭看向窗外的黑色車輛,突然,他漆漆壓著擔心與焦躁的眸底意外一愣,而後緩慢變成了好氣又好笑的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