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南山竹林深處的院落內,一個日夜的光景,油燈不知續了多少次燈油,饒是寬屋大舍,屋內都沾染了不少燈油燃燒後的沆瀣之氣。♜🍪 ♗😈
米玉顏是最後來的,站在屋門口,就看見陳淵渟和沈向青,還有今日突然出現的那個不知名的侍衛,站在那副掛著的輿圖前,低聲議論著什麼。
米玉顏微微垂下了眼皮,只不說話,先進屋便找了個香爐,燃了一支紫櫻清風,然後依舊無聲走向西端玄音那處,玄音和裴介稍稍往兩側讓開,把中間的位置讓給她,桌案上整整齊齊,二十份還帶著些許濕意的縮略地圖正放在那裡。
寬舍內眾龍騎衛見得昨日那位玄九,今日圃自露面,卻是一語不發,就先燃香,然後才去看圖的做派有些不解,不過連帶著陳淵渟那邊三人,見她埋首於那些縮略輿圖之中,都很是自覺地噤聲了。
饒是屋子再大,可架不住將近三十人同處一室,都不說話,只能聽見油燈偶爾滋滋作響之聲,或是玄九翻動輿圖的聲音,一時間,屋內的氣氛說不出的沉悶。
廣南王已經從陳淵渟處知曉,這張在他眼中十分規整的輿圖,竟然是這位米家九娘子領著那個從婆娑暗城逃出來的人,配合著譚八畫下來的,又從已經研究這張輿圖一個日夜的沈向青處得知,這圖沒有絲毫謬誤,瞬間明了,為何他五弟那兩份密折都是沒寫完的了。
照眼前這情形繼續下去的話,這密折只怕一時半會兒都寫不完,尤其是關於左氏和聶氏唯一留存的這點子血脈,這個人的密折,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寫完,大約怎麼寫,都還可能出點有驚喜的後續。
今日五弟讓他見識過的米家九娘子,就已經不能簡單只用不同凡俗、驚才絕艷來形容了,縱觀眼下整個大雲,又有哪個世家子弟有本事與之比肩?若真要論起來,大約也就是自家五弟還勉強能夠一夠。
可這樣一個人,不僅是個女兒家,還是出身於香農家的女兒家,世家大族傾闔族之力,能不能培養出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兒尚且兩說,不可能有哪個家族會在女子身上投注這樣的精力教導。
關鍵是,她會的這些東西很奇怪,好些東西,那是自己博覽群書就能學來的?人再聰明,一個人的單打獨鬥,那也是有個限度的吧,比如輿圖這種東西,他們這些武將世家的兒郎都學過,都知道看懂不難,會畫卻是十分不易。👤💝 ❻❾รн𝓾ⓧ.¢𝕆𝐦 💀👹
待得一支紫櫻清風燃盡,屋內憋悶難聞的氣味已然散去,米玉顏才側頭看了眼玄音,遞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小香袋過去,示意他再燃一支。
屋內眾人看著玄九和玄音之間悄無聲息的互動,都有些鬧不明白,他們熬了一個日夜,這玄九來了也不說話只燃香,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可廣南王和陳淵渟看著玄音再次燃香,最先明白過來,這香只怕是大有玄機。兩人不約而同吸了吸鼻子,都發現了其中的玄妙之處,這屋子裡本來沉悶的沆瀣之氣,好像忽然都散了乾淨,因為燃燈不好開窗,屋內卻莫名其妙有了些空山新雨後的恬淡之氣。
屋內這些龍騎衛都是從各軍斥候之中千挑萬選出來的高手,斥候本來就是軍中優選的英才,這些人不說是萬中無一,也是千里挑一,做斥候對身邊環境的變化本來就有著極高的敏銳,不過片刻,他們便發現了這香的玄妙之處。
陳淵渟和廣南王對視了一眼,明確表達了他不太清楚這香是什麼來路,不經意轉過頭,正對上米玉顏飄過來的眼神,見他看過來,便沖那香略微抬了抬下巴。
陳淵渟恍惚了一下,瞬間便想起這幾日她替左先生針灸之後,都燃了這香進行調息,那日還喊了自己,她明明是覺著眼前這些龍騎衛熬了一個日夜,都已經疲乏了,想給些好處,卻又不願意自己說出來,好像是為了故意示好收買人心一般,所以這話最好就是由自己來說了。
「辛苦諸位兄弟,一個日夜不眠不休,這香,有些妙用,諸位不妨就此調息一番,也算不辜負玄九……山門的一片好意。」
眾人還在錯愕之間,卻見玄音不疾不徐從身上掏出兩個瓷瓶放在桌上,揚聲道:「諸位將士辛苦,這裡有山門秘藥瑤生丸,舌下含服兩粒,佐以調息,效果更佳!」
玄音倒不是為了別的什麼,這藥丸是師傅拿給他,本來就要分給這些人服用的,無論怎樣,他們聚在這裡,雖說不全是為了山門安危,但也確實是為了山門出力,加上適才那位陳大人提及山門,此時不拿更待何時?
龍騎衛素來紀律嚴明,此刻沒有上峰命令也不敢妄動,陳淵渟看了立在自己身旁的沈向青和陳海一眼,二人立即會意,上前拿了瓷瓶就開始分發,不過片刻,室內重新歸於寧靜。«-(¯`v´¯)-« ➅9𝐬Ⓗ𝔲𝓍.cⓄ𝐌 »-(¯`v´¯)-»
各家調息之法雖不同,但這些龍騎衛打小兒習武,也都是用過瑤生丸的,自是知曉其妙處。這幾年來,這些龍騎衛在西南,算是這輩子最憋屈又難受的一段日子了,風餐露宿,常年在山裡過夜不說,主要是寸功未建,還經常受些傷,疲憊和挫敗,已經狠狠地挫傷了他們身上的銳氣。
米玉顏似乎是看透了這一點,無奈之下,才用出這兩柱紫櫻清風,因為這些人,她馬上就要用,而她最不喜歡用的,就是所謂敗軍之將,她需要士氣!
廣南王雖然不知道這位米家九娘子和陳淵渟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但是卻不妨礙他跟著一起體驗一回,他這段時日也一直在連軸轉,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雖說他這個位置受傷是不太可能,但是疲憊和擔憂卻是必然的。
廣南王不拘小節跟著室內這些龍騎衛一起,席地而坐,調息完畢睜開眼,便只定定看著那已經不再冒煙的香爐,果真是神清氣爽,只覺周身舒泰,內勁綿綿不絕,好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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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調息完畢睜開眼,各有各的驚喜和訝然,有覺察到這段時日疏於調養而淤積的傷病被一掃而空的,也有內心頹廢被滌盪而散的,不過所有人一致的感覺就是,這瑤生丸怎麼比從前要好用許多,當然大家也明白,這自然是那兩炷香的功勞。
大家不約而同看向玄九,到目前為止,他有什麼本事還沒太看出來,但是他拿來這香,確實解了眾人急切所需。尤其是沈向青,他最清楚他手底下這些人如今究竟是個什麼狀態,見得大家一掃過去頹廢,重新回到過去的目光炯炯,便對玄九感激不盡。
米玉顏將將看完那些縮略版的輿圖,抬起頭,便見眾人看向他的目光中你那個,起碼沒有了昨日的漠然和抗拒,才說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話:「諸位辛苦了,圖畫得不錯,師兄,勞你帶眾位先去修整一番,明日卯時初在這裡集合,有重要的差使要拜託大家!」
說著又看向沈向青:「沈將軍請辛苦留一下!」
廣南王聽見這米家九娘子忽然發出低沉暗啞的男聲,不由挑了挑眉,這身裝束和嗓音,倒是極為相配,若不是他知道她女兒家的身份,根本看不出她是喬裝過的。
不知是因為得了褒獎,還是心中沆瀣被一掃而空,又或是因為別的什麼,眾龍騎衛似乎在這時,才算是默認了昨日陳淵渟授予玄九指揮權的那句話,跟在玄音身後魚貫而出。
趁著室內正亂,廣南王看了看陳淵渟,陳淵渟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只默然搖頭,他確實不知道這個什麼香有如此妙處,更不知其來歷,也不知米家九娘子接下來要做什麼。
米玉顏看著眾人出了門,才拿了支筆,蘸了墨汁,走到那張大輿圖前面,信手塗畫了起來,只片刻,便在遙指峰底下畫出了一個寨子,沈向青和陳淵渟對這個地形都非常熟悉,沈向青甚至脫口而出:「這是走馬寨?」
「是,這就是走馬寨,走馬寨實際上是和遙指峰連為一體的!八爺,給諸位講講!」米玉顏頭也沒回地說道。
一直站在角落裡當隱形人的譚八略有些意外,這裡面的情形,他早就和米玉顏說過,卻沒想到,她此時倒把自己推到了龍騎衛那兩位面前。雖然不知她究竟何意,但是他還是沒有半分猶豫便走了過去。
譚八略略躬身抱拳行了一禮,便也不廢話,直接指著那圖上的遙指峰道:「諸位請看,遙指峰的這個最高點,在這群山之中,也是最高點,實際上是有一個類似小型烽火台作用的,一旦遙指峰示警,下剩十七座匪寨都能聯動或是撤出。」
見得米玉顏已經畫好走馬寨退開,譚八又示意幾人看向此處:「走馬寨,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寨子,實際上是一個情報收集和中轉的站點,諸位請看走馬寨這個寨子建成的形態,是一級一級升高的,這個底下其實都是中空的,裡面裝的都是糧食,還有一部分是用於關押被拐來的人口。」
「一旦進入真正的戰爭,這些匪寨的糧食,都是由走馬寨來供給,而走馬寨一旦出事,遙指峰上能看得一清二楚,同樣能將信息傳遞到各匪寨。」
陳淵渟和沈向青對視了一眼,他作為餘三爺時和南甌交易的那批糧草,就是在離走馬寨不遠的地方被吞掉的,當時他就曾懷疑過走馬寨,卻一直沒有確鑿的證據。
陳淵渟設局引胡大到當初出事的地方要了結此事,便是想看看走馬寨究竟有沒有問題,卻沒想到不僅走馬寨沒絲毫動靜,便是連胡大,被凌遲也沒吐出走馬寨的秘密。
沈向青盯著走馬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愣是沒察覺出任何不對,不由問道:「這處寨子我盯過,他們的糧和人,究竟是從何處運進走馬寨的?」
譚八指了指走馬寨最高處那排高屋:「這後面看上去是一處深不見底的山澗,其實是一條水路,後面有灌木藤條遮蓋,看不出中空,若是運糧和人,一般是從這處走。這處水路高度極深,所以很難從遠處看出端倪,極其隱蔽。」
「這樣就是說,若我們要一舉剿滅這些匪寨,首當其衝,便是要悄無聲息解決掉走馬寨和遙指峰?」陳淵渟看向米玉顏和譚八問道。
米玉顏沒吭聲,也沒任何表情,譚八卻苦笑著搖頭:「很難,因為當初做這些的時候,就是一環扣一環算好的,便是我自己,也沒想到萬全的破解之法。」
譚八這話,算是直接承認了,這些匪寨的布局,就是他自己一手設計的,說完這句,他又拋出了一句更為關鍵的問題:「因為,你們是官兵,你們不可能放棄這些被拐來的無辜百姓,而這些可憐人,不僅走馬寨有,遙指峰有,其餘各個匪寨都有!」
廣南王和陳淵渟還有沈向青這下全都明白了過來,他們倚仗的,可不僅僅是地利,還有若干人質,那些無辜被拐的百姓,平時是可以換錢的物件,戰時是山匪用來自保的人質,他們這些官兵,如果真的放棄了這些無辜百姓,和山匪又有什麼區別?
三個人心中都凝起一股鬱氣,若不是譚八如今站在米家九娘子身後,他們都有把他碎屍萬段的衝動,可眼下卻也不得不帶著嘲諷說一句:「譚八爺果然好算計!」
譚八不想說自己身不由己,因為他如今就是首鼠兩端,只能儘可能多地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
譚八又抬手指了指與走馬寨不過幾個時辰山路的另外一個地方:「若是我打探無誤,此處應該有一個死士營,大約三千死士駐紮與此。」
廣南王對這個地形還不是特別熟悉,但是陳淵渟和沈向青一看便知,這處埋伏三千死士,主要作用就是切斷藺南關和山門以及藺南州城的聯繫,不得不說,盂南王府雖然沒敢把手直接伸進藺南城,但是外圍和私底下,都是經營得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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