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望月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彭禹將三位天師、五大神官外加幾位神王拉到文華殿,大略講述神皇當下的處境。
神力沒了?等同凡人?
眾人陷入沉思。
但很快,李聖抬頭:「殿下讓地壘司負責地下探索,是為陛下解封神力?」
神皇的本命罡界藏在九壘,這一點無論如何也瞞不過。
彭禹微微頷首,明確自己的意圖。
「不夠!去地下的人太少了!」李聖嚴肅道,「既然關乎陛下安危,那就讓空閒的軍團和神將們都下去!」
看了一眼諸位神王,李聖又道:「不僅武聖……羅天六宮的仙君,白塔的官員,還有諸位神王,也要去地下為陛下出力。」
天師展現的魄力鎮住彭禹,他呆呆問:「全去地下?這人數上,是不是太多?各大軍團萬一在地底鬧起來,如何是好?」
「我等三天師以化身下降,五大神官親自督戰。有人亂來,直接打入天牢。」
對昭王,李聖有不少小心思。但對昆烈,那可是忠心耿耿的帝師。
歷經景皇、惠皇、今上三朝,李聖是親眼看著昆烈長大,從始至終輔佐昆烈的股肱老臣。
顧王隨後道:「老天師所言甚是。既然關乎陛下安康,我們責無旁貸。不僅如此,陛下安危也要重視。單以敖帥一人,恐難護持。不若再把蒲帥召回?我等神王也可夜宿乾元殿外,守護陛下周全。」
「此事要請奏父皇,王伯稍後可去乾元殿請安詢問。」
顧王不欲多等,立刻動身前往乾元殿。很快,帶著神皇詔令回來,對諸位神王道:「從今日起,咱們這些神王輪流在天宮值班,護持陛下周全。」
對昆烈的放權,彭禹頗感意外。但轉念一想,又明白了。
眼下神王們哪敢對神皇使壞?
畢竟這些日子昆烈鋪路,大家都清楚繼承人是誰。若神皇真出事了,昭王直接可以登基了。
「殿下可想好,對百官如何解釋?」
「父皇以身作耳,故意設局封鎮神皇。回頭,父皇再露面幾次,主持萬聖會,沒人會起疑。」
諸人聽罷,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便按照彭禹的打算來。
就在他們打算下去準備時,彭禹向李聖詢問「神庭天下」。
準備出門的眾人紛紛停下腳步,豎起耳朵。
關於化神之事,在場之中唯有李聖這個經歷者清楚。
看到眾人赤裸裸的眼神,李聖苦笑,腦中構思一番,緩緩解釋:「化神之術並非武道或者仙道,而是景皇陛下研究的法則權柄。」
李聖:「殿下知曉,為何歷代神皇要建立萬神殿,將自身和諸位皇子、神妃化作神明嗎?」
「孤以前認為,這是用來收割信仰,確立正統祭祀,防止外道淫祀猖狂。但看到父皇今天的手段,又有些不明白。」
「人道的極致,便是神靈。那龍皇妄想打造一個人人如龍的世界。雖然狂妄,但並不可笑。因為景皇陛下的時代,也曾考慮打造一個『人人為神』的世界。」
燭天:「這不就是咱們大昆當下的情況嗎?咱們本土國民去下界,那可是正經的神人。」
「還是不同。我們雖然持有偉力,卻有七情六慾,只是一群掌控超凡力量的人。當年陛下的藍圖,是讓百官掌控天道權柄,而他成為天道之主。」
「按照皇考構想,孤這位『財神』豈非可以統治天下財運?孤讓誰發財,誰就發財,讓誰破產,誰就破產?」
「不錯。」
「這法子不是很好嘛?」大日王驚奇道,「為何皇考最終沒有實施?」
「因為神庭的極致,萬神徹底放棄欲望,與天道相合,與大昆立朝之本相背。」
大昆建立之初,便是人道為本。
到頭來升華至神道,卻要放棄人心,豈非違背本意?
景皇當年面臨最後一關時,受到諸位先皇帝靈制止,斬斷神庭合道的契機。
眾人沉思。
李聖繼續道:「世間最偉大的力量,便是時間。任何情感和欲望,都敵不過歲月。按照景皇陛下的布置,日後每一朝發展到一定程度後,都會面臨『化神』的機緣。因為——」
燭天:「當官時間久了,心如止水?」
回想不久之前的那份火神感悟。的確是不見眾生喜樂,唯有天道順逆。
如果大昆百官統統化神,到頭來還會庇護大昆子民嗎?
「景皇……」
彭禹低頭沉思。
景皇在歷朝中,也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可有那麼強大的父皇和乾爹,景皇的光輝不免有些暗淡。
但是,令萬族俯首的神皇是他。
開闢化神之路,打造諸神權柄的人也是他。
以往,彭禹更在意靈皇一朝的往事。但現在,突然對景皇陛下多了幾分好奇。
「老天師可有空?回頭閒暇時,可來文華殿講學。孤對景皇陛下的事跡很嚮往。」
李聖本想拒絕,但想到昭王繼承人的身份,還是應下了。
作為帝師,面對再頑劣的皇帝學生,也要好生教導。而且昭王雖然不合自己心意,單比惠皇陛下的性格還是溫柔幾百倍。
……
顓陽坐在六皇子住所,慢悠悠喝茶。而羅開坐在他對面,氣定神閒看書。
小白點坐在中間,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覺得氣氛有點冷。
「來,過來,我陪你玩。」
「小白點,你不是最喜歡吃靈芝?過來,我餵你。」羅開掏出一顆靈芝仙草,在小白點眼前晃悠。
小白點吞了吞口水,打算挪過去。
「咳咳……」
顓陽咳嗽兩聲,晃了晃手中的逗貓草
小白點:……
一邊是美食仙草的誘惑,一邊是自己和二號坐墊的情分。
猶豫再三,小白點很難抉擇。
這時,彭禹回來了。
「喵——」
小白點跳到彭禹肩頭,繼續討要靈膳。
抱著小白點,彭禹看向殿內。
掃了一眼左右坐著的二人,彭禹目光轉移至殿上女屍。
「這就是古井帶出來的?」
「對,這女屍還挺厲害。我過去撈她,竟然還敢還手。」
顓陽臉頰上,還有一道劃傷。
彭禹走過去,把小白點和傷藥塞給顓陽,自己蹲在殿上研究女屍。
的確是女帝的第三女,大昆曾經的公主殿下。
可眼下,只是一具浸泡井水千年的女屍。
看到女屍額頭的符籙,彭禹好奇打算摘掉。
「師弟小心,這女屍不簡單,怕是有接近武聖的修為。方才還在宮裡作亂,被我出手鎮壓。」
「作亂?」彭禹看向顓陽,「顓陽,你跑出宮時,沒把女屍鎖好?」
「鎖了,但被她打開。我哪想到,這女屍那麼厲害,九靈鎖都沒困住?」
幸好龍皇大鬧時,羅開在宮中讀書,聽到後宮動靜,便出手鎮壓了。
彭禹向羅開道謝,又讓人去安撫宮人。
最後快速出手摘掉符籙。
女屍瞬間暴起,出手襲擊彭禹。但下一刻,被渾天罡氣打暈,再度昏過去。
「師弟,這女屍是何來歷?為何在後宮古井之內?」
「只是一個蠢物,時過千載,就不要追究那麼細了。」
對三公主的下場,彭禹毫不在意。
敢私通女帝的男寵,又跑去暗殺高侯世子,真以為高侯一脈和昭華長公主好欺負嗎?
高侯一脈追隨三代先皇打天下,本就握有兵權。又迎娶大長公主,血統尊貴。便是女帝當年,對這一脈都不得不小心應對。
靈皇少時能在鏡宮苟安,也跟大長公主庇護有關。
據彭禹所知,大長公主和靈皇之母交好。知道侄兒在宮中處境艱難,命自己的親兒子入宮,和年幼的靈皇同吃同住。靈皇少時成長,一個是依靠歷皇,另一個便是高侯一脈的勢力。
靈皇后來對高陽王一脈各種優待,又何嘗沒有年少時的情分。
共患難,共富貴,那兩位都做到了。可到頭來,仍免不了決裂。
彭禹想到這,不禁看向顓陽。
顓陽低頭逗貓,小白點鑽進他的袖子,正張牙舞爪地撓他。
算了,指望這貨,還不如指望他哥。
在彭禹看來,顓陽比高陽王年輕時單純多了,反倒是顓雲更繼承了高陽王的心機。
將女屍扔盤古界內,彭禹對顓陽道:「行了,古井這事忙活完,你趕緊出宮吧。」
「哎?」
顓陽猛地抬頭:「出宮?現在?」
羅開悠然道:「沒錯。再過不久就要宮禁,三公子早點出宮吧。要不,我送送你?」
「不需要,聖子還是好好在宮裡修煉,當你的伴讀吧。」
「不勞三公子掛心。我在宮裡,至少能護持師弟周全,不會發生女屍作亂之事。」
察覺二人的敵意,彭禹眉頭一動,思忖:是了,如今仙道大興,仙君輩出,和武道有了齟齬。而顓陽又是天武真體,武道的一面標杆。羅師兄打算針對他,來對付天武神道?
想到這,彭禹笑道:「倒也不急著離宮。父皇眼下閉關,需要有人看護。雖然諸位神王願意親自護法,但我心裡還是不安。顓陽是我最放心的人,我打算也讓你留在乾元殿,幫我盯著那邊的動靜。」
「乾元殿?那金吾衛怎麼辦?還有地壘司的事。」
「晚上留宿宮裡,白天出宮辦差。嗯,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回頭我跟雲陽侯說。」
「師弟,這不好吧?三公子的出身,能去乾元殿?」
這可是顓孫氏。
「跟父皇稟報,父皇會樂意的。」
畢竟,這是父皇唯一的親傳弟子。甚至彭禹都打算好顓陽的下一步。
去昆烈跟前晃悠,讓昆烈想起這個弟子。自己再找機會,提及神劍宮的事。神皇自會讓顓陽管理神劍宮。
管理天下劍修,對顓陽可是天大的機遇。
「那我住哪?總不能還跟小時候一樣,住在後宮吧?」
「昭元殿自然不行。你跟師兄一樣,住在我的皇子宮。再幫你騰一間房——算了,你就住我這。反正,你晚上盯著乾元殿。也就拂曉換班,過來洗漱吃飯。」
顓陽一琢磨,臉色變了:「等等,你不會打算我每夜都值班乾元殿吧?」
「三班倒唄,就當替我盡孝心了,」瞥了一眼羅開,彭禹,「師兄若願意,也可以去乾元殿輪值。」
「我?算了吧。不合適。」
羅開可干不來這活,有這功夫,打坐練氣不好嗎?
跑去天宮當侍衛,對世家公子們而言,是一個不錯的差。
護衛神皇混資歷,回頭神皇照拂,可以在各大軍團當要職。
但羅開身份清貴,不需要這種混資歷的法子。
反倒是顓陽,涉及兩家爭鬥。若跟神皇處好關係,未來神皇也會顧念幾分情。
這是彭禹為自己離開後,給顓陽準備的後路。
「行吧,就按你說的辦。」
彭禹的想法,顓陽自然能猜出來,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不作停留,彭禹馬上前往乾元殿幫著說項。
但這一夜是神羅王輪值,顓陽自然不會傻乎乎上去碰晦氣。
彭禹讓他留宿皇子宮,自己回昭元殿歇息。
當然,最主要目的是見一見面具人。
穿著睡衣坐在床上等了許久,沒見面具人過來。
「那傢伙跑哪去了?按照往常,不應該上床讀書嗎?」
跳下地,彭禹溜出去找人。
清冷的月輝為天宮披上一層銀衣。
彭禹在後宮轉了好半天,最後在一處花園找到面具人。
金菊怒放的花海中,「昆昊」孤零零站著望月。
寂寥、孤獨……
不知為何,彭禹心中冒出些許傷感。
「你在幹什麼?」
彭禹以渾天罡氣屏蔽四周,輕步走過去。
「沒什麼,就是望月思鄉,有點想家了。」
家?
這裡不就是你家嗎?
「兒時,我最渴望的,就是一家團聚。在父母……之後,每每望著月色,回憶家人團聚。」
家人……
抬頭望著冷月,彭禹回想地球上的父母。
「一年一日,現在過去八十六日,將近三個月。不知道爸爸和媽媽怎麼樣了。」
「放心吧,你家挺好的。就算你在床上當了三個月的植物人,你父母也日夜不息的照顧你。」
從他的話語中,彭禹聽出些許羨慕。
聯想這位的父母,彭禹幽幽一嘆,升起萬分同情。
爹媽打架,孩子遭罪。
尤其面對一個破壞自己復活的爹。
活脫脫一對哪吒和李靖嘛!
眼下當爹的不知道他的存在,母親也沒過問什麼,只留下一個孩子在這裡看月。
想到這,彭禹心中瞬間升騰一種照顧可憐孩童的責任感。
「在我的家鄉,有一種很常見的魔術。」
彭禹手一拍,一大簇玲瓏優雅的蘭花出現,遞給面具人。
聞到幽蘭的香氣,面具人低笑一聲,隨意接過。
「你倒是很喜歡蘭花。」
這花的味道,比他修行時的乾坤信香,要淡了許多。
「對啊,蘭如君子,高潔優雅。多好。難道你不喜歡?」彭禹掃視金菊花海,「你喜歡菊花?菊花也不錯,花中隱士,清麗致遠。在我的家鄉,是象徵長壽的花,歷朝歷代受人追捧。」
「輕肌弱骨散幽葩,更將金蕊泛流霞。」
面具人念了一句詩,彭禹愣了一下:「你……」
你怎麼知道這詩?
「我對你故鄉略知一二。」
看著周圍的菊花,面具人輕拂衣袖,含苞的花蕾紛紛綻放。
霎時金輝迎面,很是絢麗。
「我對菊花也不怎麼喜歡。深秋金菊在我眼中,有點傷感。」
「那——牡丹呢?」
「美則美則,但不符合我的性格。」
「花中之王都不喜歡?我還以為,你這種天生的貴子,會喜歡富麗堂皇點的。」
面具人思考了一下:「我對百花沒什麼偏愛。花依循時令盛開,四季輪轉,不過是點綴世界的色彩,哪有高下之分。但嚴格要說,曇花吧。曇花對我的意義,可能略有不同。」
「曇花一現,剎那之美?也罷,要是你喜歡,回頭給你送些。」
見面具人不再沉浸於悲傷,彭禹暗暗鬆了口氣。
「免了吧,那玩意又看不了幾日花。你要真送,不如在宮裡種點桑樹。我挺喜歡桑木的。」
「桑樹?」
彭禹滿臉懵逼:「天底下,還有人喜歡這玩意?你又不是養蠶的。」
但為了讓面具人開心,彭禹還是答應了。
「成啊,回頭以昭王名義,在昭元殿種種一大片桑樹。話說,你既然喜歡,為什麼自己小時候不種?」
「……」
面具人沒有回答這個話題。
彭禹也沒多想,轉而提及正經事。
「說來,你到底還能不能復活?」
他一直把屬於昆昊的責任推給自己,不也是從本質上明白,自己已經是死者,無法真正復活了嗎?
但不久之後的大幽劫數,他到底能不能拿到那一份機緣?如果拿到了,可不可以復活?
「如果你復活了,可以親自解決你父母的關係吧?」
那時候,我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