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亂軍
思母宮，顓陽看著眼前清淡無味的午食，頓時沒了胃口。
放下筷箸，他問江陵：「算算時間，他應該回天宮了？怎麼還沒消息？」
「剛才王先生和天宮通訊，殿下尚未回歸，可能還在路上。公子，您嘗嘗紅棗百合羹。蕭家小姐親手熬的。」
「就沒什麼葷的嗎？」少年滿臉的嫌棄：「整天喝藥，嘴裡淡出鳥了。還要吃這些清淡無味的東西。去，給我弄一盤麻辣兔頭。我知道廚房有，你一來，就聞到你身上的味。」
您鼻子是真好使。
但王簡再三吩咐，江陵可不敢讓顓陽吃葷腥辛辣之物。
好說歹說，才讓顓陽就著湯羹吃了兩塊青絲餅。
又讓人去問彭禹行程，得知彭禹還沒回金吾城。
「這麼慢？」顓陽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不對：「他開車速度不慢啊？以他的技術，去玉樞郡就那麼點路，不應該啊？莫非路上出事了？」
「可能是殿下貪看風景？來，公子，再喝點。」
「不對。他的性格不會這麼拖沓。莫非是同行之人暗中阻撓？哼，也不知哪裡來的廢物，陛下也真是的，讓淳于將軍護送不行嗎？」
江陵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小聲道：「公子，和殿下同行的人是大公子。」
大哥？
顓陽立刻轉了口風：「如果是大哥陪伴，肯定不是大哥的問題，應該是昆昊自己貪玩？當然，也可能是其他事或者人耽擱。別讓我知道是誰，不然回頭我弄死他。」
這時，劉世衝過來。
他里三層、外三層捂得十分厚實：「顓陽，令牌在你那嗎？我要調兵布防。」
聽他沉悶的聲音，顓陽無語：「世叔，放心吧。王老這一上午把東跨院淨化好幾遍，不會傳染。」
得到特效藥壓制，顓陽已經能控制痘毒，一點點清除天花詛咒。
「早說啊。」劉世沖扯掉口罩、頭罩：「快，賢侄，我用用令牌。」
顓陽讓江陵取來令牌給他：「今天要布防？為什麼不等等？等我痊癒，和世叔一起安排不是更好？」
提及正事，劉世沖嚴肅起來：「剛剛洛門關傳來消息，有一支亂軍出現在龍陰郡。」
「亂軍？」
好陌生的詞。多少年了，大昆腹地何時出現過亂軍？
劉世沖將一封信遞給顓陽。
顓陽一目十行瀏覽。
劉世沖坐在邊上，給自己倒了杯茶。
突然，顓陽重重一拍桌子。
「哼！昆吾氏——」顓陽怒道：「瞎胡鬧！這種大事也敢妄為！」
大鬧龍陰郡的亂軍出自武商界。要追究其原因，還跟神皇的世界熔煉計劃有關。
當初四十八個昆吾族人下界。其中有一人選中武商界。但他行事魯莽，在武商界鬧得天怒人怨。最終逼武商界叛亂，斬殺本界行官後殺出乾坤仙門。
「熔煉世界就不能委婉點？非要逼得下界逆亂，禍害我們本土。」
「就是。多跟殿下學學，也不會弄出這種亂子。」
劉世沖跟他一起聲討罪魁禍首。江陵默默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大昆土著對諸天之民的傲慢，體現在方方面面。哪怕江陵飛升多年，哪怕他跟顓陽、王簡、蕭暮妘等人關係不錯。可時不時的，也能感受到這些人對諸天之民的優越感。
江陵清楚，包括自家公子在內，思母宮眾人都不是有心的。可正是無心之舉，才更加恐怖。
他們天然把自己站在高等文明的視角，將諸天世界視作蠻夷，視作叛徒。
江陵心下一嘆：所以，李聖天師才會反感他們，想要給諸天之民爭取利益。
……
顓陽罵了幾聲，便把這件事扔在腦後。
一支亂軍罷了，能惹出什麼亂子？下界的亂軍敢蹦躂，回頭龍陰郡點三千衛兵即可撲滅。
所以，他根本沒當一回事。就連劉世沖也沒在意，只是打算藉助這個由頭整頓一下軍務，免得將士們懈怠。
可沒多久，洛門關再度傳來消息。
王伯正、蕭暮妘、何正、保三全急忙忙趕來東跨院。
「劉將軍，正好你也在。快快布防，那亂軍衝著洛門關來了。」
「洛門關？」顓陽和劉世沖同時愣了。
顓陽站起來：「陵光，把輿圖拿來！」
「是。」
江陵從書房取來輿圖，眾人圍上來。
顓陽指著龍陰郡最西的一角：「如果我沒記錯，武商界的乾坤仙門在這裡。而郡府在中央位置，洛門關在最南部。」
他指著龍陰郡中心道：「亂軍想要來到洛門關，應該先過郡府。你們別告訴我，高府主已經戰敗了？」
「那倒沒有。南宮將軍傳來情報，說亂軍頻繁出現在龍陰郡各處，各大天城分遣衛兵撲殺，無暇他顧。有一隻亂軍直入腹地，已經到洛門關外。應該是用了『群體神行符』。」
聽到神行符，顓陽察覺事情不對：按理說，武商界崇尚武道，怎麼會有人製作群體神行符？有人支援他們？這次叛亂背後不簡單？
劉世沖：「人數呢，來了多少人？」
「據南宮將軍估算，目前出現在龍陰郡的敵軍有百萬之數。且俱是精兵，非後勤人員。」
「百萬之眾？」顓陽和劉世沖異口同聲：「不可能！」
大昆世界等級高於武商界。那裡的子民來到大昆神朝，首先要適應的，就是大地重力。然後是空氣、日光……
一個諸天世界挑選精兵殺入大昆，總數能有一百萬人已經很不錯。其中排除後勤人員和特殊兵種，怎麼可能有百萬精兵？
按照常規推算，所謂百萬大軍能有三十萬精銳，已經是上等戰力了。
「故布疑陣。要麼郡府那邊碰到的是假兵，要麼——」
「幻靈兵以及夢神兵。」何正替學生說了兩種可能：「我和老保也這麼猜測。對方行軍肯定有問題。但既然對方瞄準洛門關，目標一定是我們。」
「哀兵想要大勝振奮人心，最佳目標就是五華宮，搗毀神皇的萬年福地。」
王伯正：「幸好殿下走得早，如果再晚走一會兒，怕是要碰上了。」
的確，想到這眾人一陣後怕。
萬一殿下碰上亂軍，那可就麻煩了。
「他現在還沒回去，王師再派人催問，和天宮保持聯繫。」
「世叔……去安排軍務，小心防備……咳咳……」顓陽臉色發白，虛弱道：「南宮將軍在洛門關鎮守，大概率用不到我們。但如果洛門關破，全力在五華宮戒備。先把思母宮的人都送過去。」
說完，他發現眾人紛紛望著自己。
顓陽恍然大悟：「也是，目前思母宮也就我這還有點人。成，我收拾收拾，一會兒跟你們走。」
」告訴你們了，不要打擾病號太久。「王簡推開人群過來：「探病時間結束，你們趕緊離開。顓陽，你該睡覺了。」
「王老，我要先去隔壁。」顓陽說了亂軍的情況。
王簡一聽，他要挪屋子，立刻否決：「不行，雖然你目前不會傳染其他人。但萬一有差池呢？五華宮陰氣又重，你去那裡不好休息。」
「再說，洛門關有南宮將軍放手。他的『御守之術』堪稱天下一絕。區區亂軍進不來，你們不用操心。」
見勸說不得，眾人只得作罷。
何正瞥見顓陽眼神中的神采，暗忖：眼下亂軍也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不妨讓他實際演學一番？
於是，他和王簡商量：「王大人。就算不能讓他挪出去。我們在院子裡擺幾面鏡子，實況洛門關戰事可以吧？萬一洛門關出事，我們可以隨時準備。」
「這倒可以。不過他不能吹風。萬一又把風邪引出來怎麼辦？」
「這好辦。」蕭暮妘笑道：「回頭點幾個火盆驅驅邪也就是了。」
王簡看著眾人，再看顓陽躍躍欲試的模樣，心道：也罷，難得這小子逃活一命。姑且讓他鬆寬鬆寬。
「可以，允許你們實況。但時間不能太久。最多申時，他就要回去。」
王簡退讓一步，吩咐眾人先去外頭準備。
很快，蕭暮妘派宮女們張羅寶鏡、火盆，招來術士們下咒。
院落中，八面鏡子同時亮起，天空投影八座巨大熒幕，實況洛門關戰事。
顓陽裹著大裘走到院子裡。
周圍擺滿白翎火盆。火焰似白鳳尾翎搖擺，遇水而不滅。這種熊熊不熄的靈火有淨化邪祟的作用，也可做藥治病。
「好暖和。」顓陽熱得脫下皮裘：「暮妘姐，兩三個火盆就夠，你用七八個是不是太多了？」
一朵白翎火價值十金，可以說是大昆神朝最昂貴的「煤炭」。
「沒事，走公帳。」蕭暮妘等人也跟出來，觀察天空中的戰況。
洛門關外，排滿黑甲士兵。
何正粗略一數：「竟然有十萬人？」
「十萬又如何？再來十倍，也打不穿洛門關。」王簡不以為意，拿著湯藥過來，給顓陽灌下去：「南宮將軍的守城戰，從來沒輸過。」
苦湯入口，顓陽皺眉吞下，目光卻不曾離開光幕。
黑甲士兵悍不畏死，不斷撲向山關。但關卡先是一片流星光箭，然後浩浩蕩蕩的火河從城樓灌下。
兩輪攻擊下，黑甲士兵死傷無數，攻勢瞬間潰散。
看到軍陣散開，何正喃喃自語：「這些人的執行力好差。高大人那邊，怎麼可能放他們來洛門關？」
顓陽認真看著城外黑甲兵。
沒錯，他的軍事素養告訴他。這些人執行力差，是雜兵中的雜兵。在大昆神朝，最次的後備役兵都比他們強。不僅如此，他們的指揮官水平也很低。除卻以士兵去填，根本沒有其他操作性。
「如果是這種戰爭模式。何師，我覺得他們不像是血肉之軀。」
「是幻靈兵。」保三全插口：「你們仔細看。那些死掉的士兵雖然一開始作為鋪墊，供後面同伴靠近城牆。但隨著時間流逝，屍體堆積的高度並不見增長。說明最初那一批士兵屍體已經消失。」
幻靈兵，大昆神朝在仁皇時期就研發出來的戰術。
通過戰神殿的天網系統，讓士兵們的精神具現為化身。然後把化身製作為幻靈拉入現實世界。讓幻靈去跟諸天世界廝殺，即便幻靈死亡，士兵本人無損，只是精神萎靡一段時間。而通過戰神殿修復精神，可以立刻投入下一次戰鬥。
這種方式在當時堪稱絕殺。
大昆士兵無窮無盡，好多諸天世界被幻靈兵攻陷，成為大昆州郡之一。
王伯正和天宮保持聯絡，得知殿下順利回歸，暗暗鬆了口氣。
扭頭望去，顓陽、何正、保三全正聚在一起討論軍事。
「幻靈兵能及時投放，或許，他們本體就在附近？」
「不可能。本體如果在附近，也是大規模行軍，從武商界跑出來。按照情理，不會這麼快。他們本體應該還在武商界。附近是有對接口一類的設施，快速將精神幻靈召喚。」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亂軍四起，且不需要後勤了。」
幻靈兵最大優勢之一，散滅隨心。
只要主動解除，軍隊立刻消失。
龍陰郡的衛兵們撲殺亂軍。可剛交手不久，幻靈兵主動解除。然後通過特殊人員攜帶對接口，在另一個地方出現，造成人數眾多的假象。
實質上，亂軍只有一支。目前本體正在武商界，是通過「虛擬網絡」的方式，把戰力投影到洛門關。
「這種戰鬥模式，只要殺入武商界弄死本體就解決了。」
察覺真相後，三人頓時索然無味。
這種戰術，大昆淘汰一千年。厲皇時期就很少用，靈皇時代的乾坤大挪移術，更是直接淘汰。
「沒意思。敢情不是指揮好，而是憑藉特殊的幻靈兵？這種手段怎麼能打破洛門關？南宮將軍的神將主題就是『御守』啊。」
大昆神朝糅合武道、仙術、兵法，有一套特殊的兵法系統。每一位神將都會挑選自己的兵種和主題。
正面對戰、奇謀偷襲、術法控制……
神將的戰鬥風格截然不同。
如曾經的影魔將楊飛，他的部眾擅長刺殺。讓他率軍殺敵，肯定不會跟敵人正面玩，而是通過不斷劫掠糧草補給，攻擊大後方，從而拖垮敵軍。甚至通過易容偽裝的方式，假扮敵人軍官，製造敵軍混亂。
花靈雨擅長迷霧戰和毒術戰。她的軍隊擅長用毒，自身對毒素的抗性也高。跟她的部隊交手，必須提前準備各種解毒藥。而且她的女兵常年進行山地戰，對毒瘴霧氣十分了解。穿梭在迷霧之間，在敵軍迷困之際，統統毒死。
袁一凌出自屠龍軍團。最擅長的戰鬥模式，最克制的敵人不是人，而是龍族和海洋生物。他的軍隊配備武器、軍械，都是針對龍族和水族。
此外，還有擅長空戰的九天軍團，擅長爆破、火戰的赤焱軍團等等。
南宮將軍為神皇鎮守帝陵，他最擅長的戰鬥方式，是「御守非攻」。他認為，正面衝突容易造成將士傷亡，不如引敵頻攻，勞敵而致勝。
也就是憑藉自己的防守優勢，將敵人拖疲、拖死。
他的部下一個個盔甲厚重，手持槍、盾，最擅守城戰。
何正失笑說：「歷年軍演比試，他的守城戰最墨跡，能耗得一群人主動投降。區區武商界的人，根本打不穿洛門關。」
說到這，他都打算回去睡一覺了。
然而就在這時，蕭暮妘驚愕發現，洛門關大門開啟，南宮將軍竟然應戰了！
「咦？為什麼他要出戰？將軍瘋了嗎？他能打野？」
何正剛走到門口，突然回頭，看到南宮將軍率軍殺出來，將城門下的黑甲士兵屠殺一空，臉色劇變：「不對，他出來幹嘛？」
南宮將軍在同行神將們口中，戲稱「老烏龜」。因為他實在能守，有一年的軍事演習，他憑藉三千人抗住三十萬人的十天轟炸。逼得十位神將紛紛棄權。
用花靈雨的話說：老娘寧可去跟屠龍軍團打水戰，也不跟他折騰守城對搏。
但是說到南宮將軍的野戰能力……
眾人緘默。
王伯正想到了什麼，馬上和天宮方面溝通，很快對面傳來消息。
「南宮將軍必須出戰。」王伯正苦笑著，訴說天宮最新動向：「神皇下旨讓諸世家勛貴著弁服出席晚宴。」
顓陽立刻醒悟：「陛下要硬扛？」
著弁服，代表神皇不打算和諸天界王們妥協。而為彰顯大昆神朝的軍事實力，這場武商界的鬧劇，必須迅速撲滅。而且要贏得漂亮、乾脆。
神皇要拿武商界敲打諸天界王。
「為此，南宮將軍必須硬著頭皮出戰？可他的人馬……」蕭暮妘皺眉道：「他雖少時成名，但自統率『洛宮軍』後，已經有一百多年沒有嘗試野戰。」
面對一群精神力量幻化而來的士兵，他的防禦風格完全發揮不出來吧？
顓陽看著被迫出戰的南宮將軍，突然明白何正老師為什麼教育自己和昆昊，戰爭要服務於政治。
戰爭，尤其是局部戰爭，所謂的勝利僅僅是籌碼。甚至失敗本身，也可以當做籌碼來利用。
何正看到南宮將軍出戰，對顓陽重重一拍：「小子，看好了。這就是上邊胡亂指揮的結果。」
顓陽啞然。
如果南宮將軍一味防守，以他的能力，絕對可以百分百拖死亂軍。等龍陰郡的衛兵殺入武商界，直接滅了這些士兵的本體，那時便可宣告勝利。
但如果南宮將軍迎戰，勝率從百分百獲勝，一下子滑落到未知。甚至連五華宮、靈皇宮、思母宮都處於危險中。
然而……
假如換到自己，自己會不會選擇出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