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也在你的舞蹈補習班裡上過一陣子課,所以你不用擔心……陳溺是個乖孩子呀,我接到人了。閱讀誒,現在帶著她往教師去呢。」
余雯笑著應了好幾聲,邊和對面的潘黛香繼續說了幾句有的沒的。
今天是周一,課間操升完旗不用跑操。
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對於高中來說彌足珍貴,尤其是衝刺高考的高三部。
走在校園裡,籃球場上遠遠的打球聲和少年們的雀躍聲緩緩傳進耳中。跑上跑下的同學們穿著藍白色的校服外套,從她們身旁一晃而過。
四月份,清明假期才過完沒多久。
風吹過來還有股料峭生寒的春意,空氣中有淡淡的月季花香。
陳溺背著個黑色的雙肩包,不自覺攏了攏身上的毛呢外套,乖順地跟在這個新班主任身邊。
因為母親工作的調動,她也一起來到了母親任職的學校就讀。
南港九中是所市里老牌高中,近幾年的升學率一直在全市前幾的水平。
但正因為這所學校太老,也要更多的私立高中吸引了不少生源。導致九中在招生時會降低要求,不再像幾十年前的本地人口碑那樣,儘是一群狀元郎的存在。
抬眼時,余雯已經掛了電話:「陳溺,我看了你在之前那個高中的成績,還不錯哈。我班上的班長剛離職,你要不要試試?」
其實余雯這個班已經算是九中的差生班了。
公子哥富二代最多,紀律也最難管,哪次選個班幹部不是被氣哭就是被嚇得自己來辭職。
陳溺點點頭。
她倒是沒什麼所謂,大人們的交情就是這樣:我給你女兒當班長。你把我女兒好好教,爭取藝考進北舞。
見陳溺安安靜靜的樣子,余雯又有些擔心她壓不住那群渾小子,提醒了句:「管不好的同學就來告訴老師,不要和他們硬碰硬啊。」
陳溺抿了抿唇:「好的。」
「哎喲,這個時間教研組又開什麼會。」
似乎是看見了一條要緊的消息,余雯抱怨一句,轉過頭喊住一個人:「哎趙琳,來,這是班上新來的轉學生陳溺,也是咱們班新班長。你帶她去領一下教科書和校服,然後回教室讓任課老師給她安排個位置坐。」
隨手喊住的這個趙琳是英語課代表,小圓臉,戴著一個黑色的厚鏡框眼睛。應聲時嗓子裡仿佛卡了痰,嗓音有點粗重。
好在她對人還挺和善,問她:「你叫chenni?哪兩個字啊?」
陳溺淡聲:「耳東陳,三水弱。」
「還挺好聽的。我叫趙琳,王林那個琳。」
「我知道。」她指了指趙琳胸前的校牌。
趙琳笑笑,跟才反應過來似的撓撓後腦勺:「對,忘了這有。」
從行政樓領完校服和教科書回來,還隔著幾十米,她們就瞧見一群男生從球場往教室跑。
幾個男生剛打完球又都各自洗了把臉,黑髮濕漉漉,手上還在甩著水。
雖說是艷陽天,但這個天氣洗冷水看著就挺冷的。少年心都熾熱,天生不怕寒。
為首的男生身高腿長,臉部輪廓英氣立體,眉骨硬朗。
漆黑碎發沾了水,被他隨後往後掃過去。長相出眾,也是這群人里唯一一個不穿校服的。
T恤出汗,黏著他後背,隱約勾露出少年人青澀的寬肩窄腰。他手上拎著件黑色棒球服外套,脖子那掛著一條銀質的狼牙吊墜。
表情冷峻又懶洋洋的,像是有股頹然的桀驁感。
這是棟U字型的教學樓,陳溺和他們分別在兩側的樓梯間。
男生腿長走得很快,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跟著上樓,動靜很大,但片刻就不見了影。
也許是因為陳溺往那個男生身上多看了一會兒,旁邊的趙琳說了句「長得很帥吧?」
她錯愕地側首:「嗯?」
趙琳又問:「你一來就當班長了,是不是家裡和老師有關係啊?」
「……」
可能是為了想拖延時間晚點回教室,趙琳走得很慢,把話題引到剛才那群人里:「其實這個班沒幾個人想當班長,根本不可能管得住……對了,剛剛你看見的那個走在最前邊的男生叫江轍。」
短短几分鐘裡,趙琳向她認認真真把這位「校園惡霸」的事跡講得清清楚楚。這個江轍不像那些天天喊著打打殺殺、或者抽菸喝酒的校霸們一樣惹是生非。
但他能把這種校霸治得哆哆嗦嗦,甚至喊他大哥,簡直是校霸中的惡中霸。
「你千萬不要管他啊,他睡覺就讓他睡,翹課也讓他翹,老師都拿他沒辦法的!」趙琳一臉驚恐地回憶起上一位被江轍嚇哭的班長。
哎,小伙子沒當班長前好歹是個體面人。
陳溺好奇地問:「他有這麼可怕?」
「超級可怕,我都感覺他脾氣差到能當噴火龍,掃射範圍上百米起步那種!」趙琳想起往事,心有餘悸,「去年吧,隔壁職高一伙人帶著棍子來教訓我們班上一個不愛說話的男生,棍子不小心掉到地上砸到江大佬腳上新買的球鞋了。你猜後來怎麼著?」
她配合開口:「怎麼?」
趙琳做了個手勢:「大佬把職高帶頭的那個老大直接摁進玻璃窗里,讓他腦袋卡裡面出都出不來!最後還是喊了救護車才把他弄出來的。從此以後,我們九班名聲就此被打響。總之,順轍者生,逆轍者亡!」
陳溺漫不經心地踏上樓梯,想著這類謠言一般都不能信。
不過走到走廊里時,她居然看見九班教室後排的窗戶有個圓的洞,正好能塞進一個人的腦袋。
「……」
她有點懷疑這個八卦的真假性了。
末了,到快到教室門口了,趙琳小聲感嘆一句:「雖然江轍脾氣差又不愛理人,但他長成那樣,其實沒人不愛吧。」
九班這節課是自習課,但出乎意料的是,班裡氛圍極為寂靜。
要不是看見靠近講台前的那幾個男生在用唇語下紙上五子棋,陳溺倒差點真以為大家都是熱愛學校的學霸了。
沒有老師在,那她只好自己走上講台做自我介紹。
趙琳為了幫她,已經在黑板上輕輕寫出一行字:同學們,這是咱們班新班長,叫陳溺。大家掌聲歡迎!
女孩穿著過膝長的百褶裙,外面是件寬大的白色衛衣,遮到大腿那,一雙細直的腿,腳踝伶仃白瘦。
她膚色瓷白卻並不病態,小鵝蛋臉長得水潤又乖巧,只是細長漂亮的眼睛像一潭清冽的泉水,沉靜又冷漠。
雖然全班的視線都投向陳溺,也都很熱烈地鼓起掌。但大家的手掌只是做了個樣子,並沒有發出「啪啪」的響聲。
陳溺沒學會入鄉隨俗,彎腰鞠個躬說話:「多多關照。」
她話一出口,諸位同學紛紛震驚又害怕地把臉扭向靠牆一側倒數二排的某個位置,生怕把人吵醒似的。
陳溺順勢看過去,發現正是剛剛說的江轍。
他身上披了件外套,頭埋在手臂里趴著睡覺,只露出一截白皙骨感的後頸。桌上亂七八糟一堆書,看上去新新嶄嶄,連名字都沒寫過。
縱觀全班,只有他旁邊有個靠牆的空位子。
陳溺以為大家是提醒她那可以坐,就抱著書往那走了過去。
江轍坐在外邊,長腿大剌剌岔開,一條伸到過道上。
陳溺沒看清路,不小心往上面踩了一腳。白色球鞋上沾了一塊灰漆漆的鞋印,看上去極不美觀。
九班一群人盯著江轍的睡姿深吸一口氣,臉上就跟可見彈幕似的複雜變化著:完蛋了,班上又要損失一塊玻璃窗了!這次的玻璃洞直徑應該能小點。
但好在江轍只是慢悠悠把腳伸回來,側了個臉繼續睡。
前邊的男生小心翼翼往前搬了搬位子,示意她從這翻進去。
陳溺不想翻,而且她還抱著書,背著個沉重的書包。索性把一壘書放在桌角,大力拍拍桌子:「同學,江同學!」
周邊的同學此刻正襟危坐,緊張極了。
趙琳瞪大眼珠子,忙來扒她手臂,低聲而急促道:「別叫別叫,把他弄醒就慘了!」
但已經晚了,江轍趴在那的身影被震盪的桌子弄醒,動了一下。頭還沒抬起來,煩躁先開聲罵了:「操,哪個傻逼?」
他撐著臉起來,緩緩掀開眼皮。
男生五官鋒利,下顎線清晰瘦削。一雙戾氣滿滿的黑眸往上看,狹長眼尾勾出一道深窄的褶皺,淡色小痣極為招搖。
陳溺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在眾人的惶恐情緒里出聲:「我要進去坐,你讓一下。」
江轍沒說話,他沒睡好時的起床氣都很重,於是靜靜地盯了她十幾秒。
「手還不放開?」
他聲音磁沉又冷淡,有幾分剛睡醒的低啞和不耐煩。
大家紛紛看向陳溺放在他桌角的書和手,前邊的男生幫她搬走了書。
而還拉著她衣角的趙琳急忙發力,在她耳側壓低聲音:「快鬆手,我陪你去樓下搬張桌子。」
陳溺不想動,淡著張臉看不出幾分畏懼。整個人卻被趙琳拽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沒站穩。
「說你。」江轍的聲音驟然拔高,一道跟索命閻王似的駭人視線掃過來。眯了眯眼,卻是越過陳溺的肩胛,放在她身後的趙琳手上。
「拽她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