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找不到了嗎?」一道冷漠且涼薄的聲音從沒有盡頭的海上傳來。
睦洲無盡海正值黑夜,銀輝灑落海面,映著粼粼波光。
在睦洲的無盡海之上,放眼望去只有平靜得有些可怕的海面與濛濛的霧氣,再沒有旁余的東西。
一人站在睦洲無盡海之畔,手中拿著一把蒼白色的骨劍,他一身黑衣,衣擺處隱隱紋繡著古老如同符咒一般的紋樣。
他的面容帶著妖異的俊美,有極強烈的攻擊性,眼眸之中的金色眼瞳在黑夜之中閃著殘忍的光。
正是遠在睦洲的伏伽。
「找不到了。」一聲似嬌似媚的柔軟聲音在海中響起。
捲髮美人從海里伸出半個身子來,色彩斑斕的美麗蛇尾在平靜的海面下緩緩搖動,帶起暗涌。
「何時消失的?」伏伽皺眉,目光之中閃爍著意味難明的光。
星瞳靠在岸邊的礁石上,那手撐著下巴,柔聲細語說道:「妖皇尊上,我們也不是時時看著那無盡海上的情況,我發現他消失的第一時間,不就來通知你了麼~~~不過這無盡海上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他若是想要離開,必然會驚動我,但他卻好像是憑空消失的,我根本沒有感應到無盡海上的異動。」
伏伽並不打算怪罪星瞳。
這株紅蓮突然消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更遑論星瞳。
她撅起了嘴,搖擺了一下漂亮的蛇尾,語調尾音上挑,似乎在撒嬌:「再說了,那朵破花哪裡有我好看?」
伏伽抿唇不語,瞥了一眼星瞳,沒有說話。
她總是這副德行,他都懶得糾正她了。
星瞳靠在岸邊上,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指尖,濡濕了手指之後便開始翻書。
她竟然在專心致志地看書。
一隻修長蒼白的手從旁邊伸過來,直接將星瞳手中的書給抽走了。
伏伽實在是受不了自己妖族的手下竟然會是這副樣子。
「你在看什麼?」伏伽冷聲問道。
他舉起書,借著月光看這本書的名字。
《妖皇暴君的嬌媚小蛇後》。
隨意翻看了一下。
「那俊美邪肆的男人——妖皇伏伽挑起星瞳的下巴,懷裡的女人眉目含春,泛著梨花帶雨的水光……」
「『女人,你只能是我的。』妖皇伏伽說道,下一刻便低下了頭,攫住了星瞳如花瓣般嬌嫩的唇瓣……」
伏伽冷笑著,冷白色的火焰在他的手上燃起,將手上的書燒為灰燼。
「若是消失了,便去找。」伏伽輕嗤一聲。
他一腳踏上了無盡海的海面之上,腳尖泛起一大串漣漪。
這句話並不是對星瞳說得,而是對他身後那如同影子一般的人說的。
在伏伽身後,閃身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的身影要比伏伽來得要高大幾分。
「是。」那人簡短地答應了一句。
星瞳從海里探出頭來喚道:「二哥。」
荒墟十二妖之中,歷經伏伽之亂後,活下來的只有三位。
其中兩位,便是星瞳與這人。
這人高大的身影沒有回答星瞳的話,一張面孔帶著沉默的俊朗。
「柏羽,去找。」伏伽吩咐了一句,讓柏羽不要分心。
柏羽點了點頭,身形逐漸消失在了原地。
他要去尋找無盡海之中消失的那株紅蓮的蹤跡。
伏伽抬眸,看著在墨藍色的天空之中掛著的一輪孤月。
他的手指在盤古骨劍之上無意識地摩挲著。
即使他已經將奪走了整個桃洲所有人的性命,以他們的生命為祭,布下祭天大陣,用以增強自己的修為。
但不論他的實力到達了怎樣的程度。
一想到無盡海中心那株永遠盛放著的紅蓮……
伏伽的臉上泛起了殘忍的微笑。
不論他有多強,但只要想到他。
握著盤古骨劍的手微微顫了顫。
伏伽斂下眉目。
他還是……
怕。
——
傅綰聽完玄微說了睦洲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消失,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腰間的隨身錦囊。
她有些緊張,心想睦洲丟失的東西,不會是自己撿到的那株紅蓮吧?
傅綰冷靜思考,胡亂分析,覺得很有可能。
那麼要不要將這株紅蓮給玄微呢?
傅綰抬眸,看了一眼自己年輕版的師尊。
年輕的玄微,眉目是極其俊美的,但他周身的氣質卻是溫和柔軟的。
讓人幾乎忽視了他的樣貌。
玄微總是能給人最熨帖的感受。
傅綰下意識的伸出了手,探向了自己懷裡的隨身錦囊。
她忍不住想要將懷裡的那株紅蓮拿出來,讓玄微來分析一下現在怎麼辦。
而這個時候的寧蘅,在錦囊之中,已經圍觀了傅綰從走進小巷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
在看到玄微出現的時候,他便沒有打算出手,重新優哉游哉心安理得地在傅綰的隨身錦囊之中待著。
傅綰的隨身錦囊之內的東西,既多且雜。
上面有她隨意搜集的話本子,還有散落的功法秘籍。
還有丹藥、吃食等等東西,都散落在隨身錦囊的四周。
當然最多的,還是玄微給的骨幣,在隨身錦囊之中,幾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四下環顧,隨手扯了一包傅綰囤積在隨身錦囊之中的烤肉條優雅地吃著。
在傅綰隨身錦囊的某一處角落,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很是熟悉的雕像。
寧蘅凝眸一看,發現那是在桃洲陰間裡嚇到傅綰的那個白玉雕像。
一想到這裡,寧蘅就忍不住勾唇微笑。
當然,雕像上那人的面孔,被寧蘅施了法術,早已改變了樣貌。
那雕像原本的面貌,被寧蘅改成了玄微的樣子。
但是……
寧蘅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了一下雕像的白玉臉頰。
他的指尖有暗紅色的光芒閃爍。
修長的手指拂過雕像的眉與眼,寧蘅的手指掃過之處,雕像的白玉臉頰發生了些許變化。
雕像正在變回他原本的樣貌。
玄微溫柔的眉眼線條變得有些瀟灑硬朗起來。
寧蘅低頭,看著縮小版的自己,輕嘆了一口氣。
他的大掌蓋過那雕像的臉頰,等手掌翻開的時候,他手下的雕像又變回了玄微的樣子。
寧蘅心想自己果然是無聊得緊了。
但他沒想到這玩意居然還放在傅綰的隨身錦囊里。
她是撿破爛的嗎?
寧蘅俯身將雕像放下,放回原來的角落裡。
但是,在隨身錦囊混沌的空間的這個小角落裡,寧蘅卻發現了放在角落的一個小本子,上面似乎填滿了字。
寧蘅挑眉,有些感興趣,正打算伸出手去,將那小本子給撿起來看看。
但是這個時候,他卻聽到了錦囊之外傳來了傅綰清脆的聲音。
「師——玄微真人,我有一樣東西,你能幫我看看這是什麼嗎?」傅綰下意識跟著玄微走在街道上,一邊說道。
「我叫玄微,不叫師玄微。」玄微扭過頭,露出一個有些雀躍的微笑,薄唇下露出一絲兒潔白的牙齒,似乎被傅綰逗樂了。
他認真糾正傅綰。
傅綰一隻手伸進了隨身錦囊之中,想要將錦囊里的那株紅蓮拿出來,讓玄微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是她掏啊掏,卻沒能找到那株紅蓮。
寧蘅抬眸,看著傅綰從混沌的空間之外伸出來的一雙手。
皓腕凝霜,似乎一直在找些什麼。
寧蘅知道傅綰是在找自己的本體。
但是他大約隱隱知道了自己現在的存在並不能被人發現了。
於是,寧蘅抬起頭,墨發在肩頭傾瀉而下,朝著傅綰伸出手去。
他有些微涼的指尖勾著傅綰的手指。
傅綰一觸碰到寧蘅的手指,便知道是她「師姐」。
她馬上瞪大了雙眼,嘴巴長成「O」字形,眉眼之中透露著震驚。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這株壞紅蓮果然是把寧蘅給吃了,現在寧蘅估計是過五關斬六將才從紅蓮的肚子裡面逃出來!
與傅綰靠近的時候,寧蘅隱隱能夠感知到傅綰的心緒。
所以他只接收到了傅綰的震驚之情。
於是他伸出手去,在傅綰手上寫道:「我在。」
傅綰不知道寧蘅為什麼不出來,但是她馬上反手在寧蘅的手心寫道:「阿蘅師姐?」
寧蘅:「……」蘅字筆畫那麼多你就不要寫了好嗎!還寫一個反問句是要我回你一個「對」字是嗎?
他抿唇不語,在傅綰指尖飛速寫道:「不告訴玄微。」
不不不告訴玄微?
傅綰懵了。
她雖然不知道寧蘅與紅蓮的關係,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寧蘅會正巧出現。
但是既然寧蘅如此說。
那麼她肯定是尊重寧蘅的意見。
於是傅綰馬上在寧蘅的掌心飛速寫道:「好。」
寧蘅伸出的那隻手的掌心正有他體內埋著的幽冥血玉。
他的內心一動。
帶著暖意的指尖划過掌心,仿佛在心上寫下了一筆一畫。
他原以為以傅綰的性格,會先假裝拒絕一下。
沒想到這麼快便答應了。
寧蘅忽然之間開始懷疑錦囊之外的那個傅綰是不是本人。
他家小師妹怎麼可能這麼乖?!
傅綰回復完寧蘅之後,馬上將滿腹的疑問壓下,暫且接受了寧蘅現在呆在自己的錦囊之內並且很有可能偷看了自己的日記這個事實。
她正準備將手縮回來,假裝什麼也沒有拿出來的時候。
玄微卻忽然轉過身。
他其實已經耐心等待傅綰許久了。
因為傅綰說要給讓他幫忙看一樣東西。
但是小姑娘卻拿了許久都沒有將東西拿出來。
玄微看著傅綰一隻手伸進了隨身錦囊之中,似乎正要掏出些什麼東西出來。
他柔聲問道:「可是遇到了什麼障礙?」
傅綰還未答話,玄微便自顧自地輕聲問道:「卡住了?」
說完,他便馬上輕咳一聲,似乎在幫傅綰掩飾尷尬。
傅綰:「……」師尊太善解人意了怎麼辦!
她下意識搖了搖頭。
看著玄微滿懷關切的溫柔雙眸,她竟然不好意思不從錦囊之中拿出些什麼來了。
但是……要拿什麼給玄微呢?
既然寧蘅說不能將紅蓮給玄微看。
那麼自己要掏出個什麼東西才顯得優雅且不失尷尬呢?
就在傅綰糾結的時候,在錦囊之中的寧蘅卻靈機一動。
他一轉眼,便看到了在角落裡放著的雕像。
這雕像剛才還被自己捧起來查看了一番。
錦囊之外的玄微還在等待著。
就算是寧蘅也不忍心讓老好人失望。
所以他伸手一招,將那雕像拿到手上,直接塞到了傅綰的手裡。
「拿這個給他。」寧蘅冷靜寫道。
傅綰不知道這個觸感冰涼,如同白玉一般的東西是什麼。
她早就將在桃洲陰間見到的那個將自己嚇得半死的雕像忘到腦後去了。
寧蘅拿過來的東西,肯定是靠譜的,只要不是一不小心掏出《玄微與諸天七皇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就好。
所以傅綰深吸了一口氣,直接將那雕像從錦囊里拿了出來。
這雕像有兩個巴掌大小,雕刻得很是精巧。
「是這個。」傅綰將雕像遞到玄微面前,理直氣壯說道。
玄微低頭接過傅綰手中的白玉雕像,低頭一查看,卻愣住了。
「這……雕像,雕的是我?」他溫潤的黑眸之中罕見地透露出了一絲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