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綰在河水中,憋著氣,雙手抱著寧蘅的腰。
她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思來想去,她實在是非常想講。
她現在靠著寧蘅,應該是被女主的金手指影響了,覺得自己行動也變得靈活些了。
權衡再三,傅綰終於是忍不住了。
她不能放過這個嘲諷女主的絕佳機會。
傅綰伸出手,在水裡摸索著,一把勾住了寧蘅的修長手指,將寧蘅的手拽了過來。
寧蘅正在朝河底遊動,準備將河底上的浮雕仔細一覽,就發現傅綰有些冰涼的手忽然拉住了自己的手,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他低頭,看了傅綰一眼,眼眸專注。
在涌動著波光的水中,他看到傅綰忽然抬頭朝他笑了一下。
那笑帶著濛濛的水光,她的星眸里映著自己的面龐。
似乎在這個黑暗的水底下,她的眼中只有他。
寧蘅的眸帶上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霧色,染著點兒緋色,在這晦暗的水底里,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
傅綰的櫻唇勾起一抹弧度,實際上只是在露出一抹她自以為的惡毒微笑。
她在寧蘅的手背上一本正經地寫道:「阿蘅師姐,你的腰比我粗。」
寧蘅不僅胸平,腰還粗,女主簡直身材不好石錘了。
傅綰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以後用來嘲諷寧蘅的固定說辭又多了一條。
寧蘅愣住了,覺得自己方才心潮的蕩漾都白蕩漾了。
他是男的,腰粗有什麼問題嗎?
寧蘅別過臉,權當傅綰沒有說過這話。
他一心一意向下游去。
那三途河的河底,雕刻著古老玄奧的浮雕,但河水難免有些渾濁,需要湊近才能看清。
傅綰見寧蘅沒有理自己,覺得有些無趣,於是也扭頭向下看去。
寧蘅終於游到了河底,他垂眸望去。
河底的浮雕上,漸次雕刻著一個個熟悉的面孔。
初代諸天七皇,一個不落,全部被雕刻在了河底。
處於第一位的,便是年輕時的玄微,黑髮黑眸,眉間還未有那抹被鯤鵬所傷金色疤痕。
浮雕上的玄微站得挺直,雙眸緊閉,似一株青竹,他一手執書,書頁翻開,氤氳著靈氣,笑容如現在的他一般溫潤和煦。
而第二位,便是天樞君鯤鵬伏伽,當年在修仙界攪起滔天浩劫的妖皇。他的面龐妖異俊美,一手執著白蒼蒼的骨劍,抬高了下頜俯視眾生;他的雙眸睜開,閃著耀眼金色光芒,笑容肆意,邪氣凜然,唇間的犬齒閃著鋒利的光。
順位而下的第三位,是熟人,傅綰認出來那是初代北斗神君明羲,他身著蒼青色道袍,指間寒芒微閃,是琢世的光芒,琢世的鋒利刀鋒下,是繁複的山川湖海,栩栩如生。
再往下看,便是其餘諸天七皇,號玄冥、陽明、天關、隱元,他們或坐或立,姿態各異,縱然閉著雙目,卻依舊能看到他們臉上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年輕的初代諸天七皇們,竟然都被雕刻在了三途河的河底。
而且在諸天七皇們所執的法寶之上,還有隱隱的光芒閃爍,有濃郁靈氣從中溢出。
寧蘅看到那靈氣上旋,在水中引起的小小旋渦,略一分析,恍然大悟。
他終於明白了所謂的「三途河的盡頭」到底在哪裡。
往河水來處而走,不是;往河水盡出而走,亦不是。
惟有往下走,直到三途河的河底,才能夠發現諸天七皇的浮雕。
看來通向三途河的盡頭的真正道路,是根據他們手上所執法寶不同,選擇一條路往下走。
七個法寶連接著不同的七個空間,其中一個空間定然就是埋藏著桃洲秘密的「三途河盡頭」。
寧蘅想到這裡,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縮在他懷裡的傅綰。
若不是她落水,他要發現河底的秘密,還要費一番功夫。
而此時的傅綰還在研究「女主寧蘅的腰到底比自己粗多少」這個問題。
她忍不住伸出手,在寧蘅腰側比量了一下。
寧蘅沉默片刻,終於是忍不住了。
他輕輕拍了一下傅綰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亂動。
傅綰被他一拍,不敢再亂動。
「下去吧。」寧蘅在水中無法開口,傅綰也沒有學會什麼傳音入迷腦電波交流的法術,只能伸出手在水波里以法術寫了幾個字,讓傅綰看清楚。
「選擇一位諸天七皇的法寶,入內查看,有一條通道是通往三途河的盡頭。」寧蘅言簡意賅,「最後可能的是前三位諸天七皇,太一神君、天樞君、北斗神君。」
「先看明羲真人的?」傅綰馬上依葫蘆畫瓢,指尖點出微光,如是寫道。
寧蘅點了點頭,既然這是北斗神君所轄桃洲,那麼這個時候選擇明羲是沒有錯的。
兩人游到巨大的北斗神君浮雕之下,站到他手上所執的琢世的之上。
明羲手上的琢世在黑暗的河底散發著微光,有靈氣從中溢出,在水底形成了小小的旋渦。
寧蘅的腳尖一點到琢世之上,琢世上的光芒盛放,有隱隱的吸力從浮雕琢世上傳來。
他放鬆身體,任由自己被浮雕琢世給傳送到了內部。
但是……
寧蘅身形消失在了浮雕琢世之上,他卻感覺到那一雙一隻纏繞在自己腰上的手不見了。
他師妹呢?
剛才抱在懷裡那麼大一個師妹呢?
傅綰眼睜睜地看著寧蘅消失在自己眼前,原本溫暖的身體就這麼沒了。
哦,這裡初代諸天七皇所執法寶每次只能進入一個人,寧蘅進去了,自己就沒辦法進去。
沒了寧蘅在身邊,傅綰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她咬咬牙,連忙划動自己沉沉的手臂,直接往玄微的浮雕上遊了過去。
這三途河的河水實在是太過危險,只有身懷強大的修為,才能夠在這裡來去自如。
她沒有女主的金手指,修為也僅有金丹初期,所以不能在此久待。
既然寧蘅已經下去了,那她也要挑一個入口下去,條條大路通羅馬,萬一就在底下跟寧蘅碰面了呢。
寧蘅與自己都認為在河底的七個浮雕中,太一神君、天樞君和北斗神君的浮雕最為特殊。
現在寧蘅已經從北斗神君的琢世之上進入,她只能選擇剩下兩位。
那天樞君妖皇鯤鵬她是暫時不去考慮了,白蒼蒼的骨劍一看就很恐怖。
還是自家師尊的山河圖看起來親切可愛一切。
傅綰連忙游到玄微的浮雕旁邊,站到他手上的山河圖之上,頓時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隨後,她的身體一輕,暖暖微光籠罩著身子,便被傳送到了三途河的河底之下。
傅綰只感覺到自己的腦袋一空,身體仿佛失重了一般。
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眼前便撞入了一片美景。
她跌在了一個鳥語花香的山谷之中,入目皆是繁花綠葉,山谷中央栽種著一株巨大的菩提樹,濃密枝葉垂下,清新好聞。
天吶!這就是玄微的風格!她回家了!
傅綰覺得自己仿佛回了爻山的太玄境之中,無比熟悉。
在陰森森的地府中待久了,她覺得這裡分外親切。
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傅綰膽氣也壯了幾分。
這裡沒有寧蘅在身邊,所以傅綰便可以大膽地使用靈氣,分出神念探查這整座山谷,看清楚這裡到底是什麼情況。
她還是要想辦法早些與寧蘅會和,找到明羲所說的三途河的盡頭。
三途河底的初代諸天七皇浮雕之上,必定是有一個浮雕法寶是通向「三途河的盡頭」。
傅綰知道自己這個肯定不是,於是她爬起來,朝著山谷的正中心走去。
她方才使用過神念探查整個山谷,所以知道山谷的正中心有情況。
傅綰的腳踩在綿軟的草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似乎在山谷正中心的菩提樹之下,看到了一個人影。
這人影很是熟悉。
不對啊……這裡怎麼可能會有人?
傅綰連忙御風飛行,飛了過去,待來到了菩提樹下,她才鬆了一口氣。
菩提樹下的並不是人,而是一個雕像。
看來初代北斗神君果然不愧於他的手中法寶,果然熱愛雕刻。
這雕像,正是玄微。
不是坐在輪椅上的玄微,而是站著的玄微。
當年太一神君玄微與天樞君妖皇鯤鵬大戰一場,將鯤鵬誅殺,他自己也受了傷。
一處傷,在雙腳,玄微雙腳被鯤鵬啃噬,從此不能站立。
另一處傷,在眉間,玄微被鯤鵬妖氣所傷,所以眉間有一抹金色疤痕。
這個玄微,雙眸緊閉,面容溫柔和煦,一看這雕刻的他就是浩劫之前的玄微。
傅綰看到玄微的面前有一石桌,上面雕刻著縱貫之線,黑白棋子錯落分布其上,而玄微手上正執一白字,將要落未落,似乎正在與人對弈。
而石桌的另一邊,便沒有人了。
傅綰不懂棋藝,所以一臉懵逼地看著那棋盤。
這整個山谷都是封閉的……
不管往哪裡走,走到盡頭都是綿軟朦朧的霧氣,擋住她的去路。
在這個小空間中,唯一特殊的地方只有這裡。
所以,出口也在這裡。
在原書《為仙》里,只說了寧蘅最終在「三途河的盡頭」碰上了惡毒女配傅綰,卻沒說傅綰是怎麼來到哪裡的。
傅綰摸著下巴,苦笑了一下。
看來得靠自己過去了。
傅綰冷靜思考,胡亂分析,按照她多年來看的經驗……
以目前這個情況來說,眼前有一個棋盤,上面是未下完的棋局。
暫且把這個山谷看做一個密室,所以自己想要離開這個山谷,肯定是要解開這個棋局對不對?
傅綰覺得自己遇到了難題,她根本不懂對弈,要怎麼解開這個棋局?
她看著棋局,素手無意識摩挲著棋盤一側的黑子,看了半天,腦袋發暈也沒看出個端倪來。
「該怎麼辦啊啊啊!!!」傅綰思考了很久也沒進展,抓耳撓腮,很是苦惱。
她忍不住站了起來,瞪了一下棋盤對面玄微的雕像。
「師尊!!!告訴我該怎麼辦啊!」傅綰哭喪著臉,開始求自己的師父了。
傅綰伸出手,左顧右盼了一下,偷偷敲了一下玄微的腦殼:「都怪你,把這裡弄得那麼神秘幹嘛,要出去還得下棋的,考慮過不會下棋的人她的感受嗎?!」
她的手觸碰到玄微雕像的後腦勺,發出一聲悶響。
然後,從玄微寬大的白色袖袍之中,輕飄飄地落下了一個小東西。
傅綰定睛一看,落在青青草地上的,是一片乾枯的菩提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