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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戎冉笑了,心中的大石頭落地。高適與他同生共死好多年,而昭昭,是他放在心上,放在身邊要陪伴一輩子的人。他不能要求昭昭不計較,也不想看著她和高適兵戎相見,如今這樣,甚好。
揉了揉她的腦袋帶著她出了院子門,遠遠的就瞧見大白和黑子比賽似的朝這邊竄過來。地里的莊稼被這兩隻橫衝直撞弄倒了不少。昭昭喊了一聲:「大白!」
大白吭哧吭哧的跑了過來,仰頭求表揚。它跑了一早上,將那些人攆了老遠,一個個嚇的跟雞崽子似的。
昭昭拍了拍它的狼頭,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莊稼地:「從路上走,不許在那裡面跑,毀了青苗我就打斷你的狼腿。」
大白嗷的嚎叫一聲,生氣的用爪子在她邊上分分鐘刨出一個大坑表示自己的不滿。用完就扔,過河拆橋,狼生氣了。
然而昭昭根本沒有接收到它這份不滿,帶著丫頭跟著安戎冉就去了下面大營。
郭臨安一宿沒睡,這會兒熬不住靠在那裡打盹。
倒是高適,天快亮的時候真正醒過來,喝完退燒藥,郭臨安又給他施了針,然後那熱度一點點的退下去,身上一點點的冷了起來,七月的天,先前身上燒的大汗淋漓,這會兒濕噠噠的貼在身上,冷的他忍不住發抖。
最難受的是身上的傷,疼的他寧願沒醒,恨不得死過去。
可是不能。
先前他看著不好,但是心裡卻是清楚的,安戎冉說的那些話他都聽見的。
當年那個小丫頭沒死,她沒死!
所以自己更不能死。
他得活著,活著走到那個小姑娘面前,去贖罪。
太陽一點點的升高,氣溫也一點點的升高,明晃晃的陽光照在大帳上,帳篷裡面很快就暖起來,可高適卻感覺不到半點暖意,冷的身子不住的打顫,冷的他不由自主的往一起蜷縮,扯動傷口,疼的他差點窒息。
大帳的帘子被掀開,風陵按著郭臨安的吩咐,隔兩個時辰送一次藥進來。
剛剛進帳,郭臨安就醒了,輕輕吐了一口濁氣,起身去看了高適,瞧著他抑制不住的顫抖,身上包紮好的地方明顯有血滲出來。
「高將軍?」郭臨安喊了一聲,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再一次診脈。脈象比先前強勁一些,但是起伏不定,依舊不容樂觀。
風陵進屋,招呼了一聲:「軍師,高將軍。」
郭臨安鬆開高適的手,幫著他平躺住,叮囑道:「高將軍,儘量要平躺著,你身上的傷口最嚴重的在胸口,必須要仔細一些。疼是肯定疼的,在下也可以給你用藥強行止疼,但是這藥對人有一定的影響……」
高適大口的喘息,半響才憋出來一句話:「不用,能挨住。」
郭臨安讚許的點頭:「那就勞煩風副將給你餵藥。」這藥里加了少許的止疼的藥材,對人體損傷較小,還有安神的藥物,多睡睡有利於傷口的恢復。
說完,起身又去尋了一床被子,給他加上,折身將大帳的窗戶全部都支了起來,讓裡面的藥味兒都散了出去。
剛剛弄好,安戎冉就進了大帳,帶著昭昭一起,免不了相互招呼一番,安戎冉和郭臨安對視了一眼都留在了外面,由著昭昭自己進了內室。
內室,高適剛剛喝完藥,眼皮磕上,昭昭進去,在離床兩三步的地方站立,看了他一眼。
上身雖然赤裸著,但是傷的地方太多,前胸後背,兩條胳膊上全部上了藥被白布。有藥和著血從裡頭透出來。
原本就黑森森的大鬍子這會兒亂糟糟的,半張臉都遮沒有了。
「高將軍!」昭昭喊了一聲。
高適剛剛磕上的眼睜開,喊了一聲「小師父」,想咧嘴笑笑,笑起來卻叫人覺得只是鬍子抖了抖。
昭昭看了他兩眼,在心裡默默斟酌一番,開口道:「林昭昭,又名白雲溪,永寧侯世子白玉卿與安陽公主之女,聖上親封永平郡主。」
高適瞠目結舌的看著她,所有的表情都在這一瞬間凝結。
先前安戎冉快馬加鞭送信來安西,問他要當年的物證,只說是查到了當初對他趕盡殺絕殺了他母親和妹妹的兇手,並未提及白家。
昨夜安戎冉說白雲溪還活著,高適是信的,自從來了安西大營,他就不曾置疑過安戎冉的任何話。
但是他沒有想到白雲溪就在安西大營,就在他眼皮子下面,因為一場賭約他還喊她一聲「師父。」
雖然喊她師父,但卻是拿她當自己妹子一樣待的,畢竟這個世間,自己也沒別的親人了。
可是,她竟然是白雲溪,自己曾經擄走的那小丫頭。
初見時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他只當是自己因為死去的幼妹的緣故,卻不想竟然是因為她就是白雲溪。
轉念間
昭昭看著他面上表情變換,抿了抿嘴再一次開口道:「高將軍看起來很意外。我剛剛知道的時候也很意外,這算不算是逆天的緣分。十年前你擄走了我,十年後我們竟然以那樣的方式遇見,陰差陽錯的還有了『師徒』的名份。」說著說著,竟然笑了。
高適動了動嘴唇,半響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只瞧著那鬍子顫了顫。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輩子他殺人無數,可他不悔,他殺的都是該殺之人。做的唯一一次虧心事就是鬼迷心竅接了那一樁生意,擄走了那個小丫頭,然後弄丟了她。
所以老天爺要懲罰他,讓他拿自家人的性命來償還。
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是跪地懺悔求她原諒,還是拿起自己的大板斧遞上去,讓她一斧頭砍了自己,恩怨自此一筆勾銷。
無論哪樣,他現在似乎都做不到,因為他動彈不了。
「既然,既然你都知道了,要,打,要殺,來……」他高適欠人的,不會不認!說了這麼一句話,他一口氣差點沒有喘上來,疼的他眉頭擰在了一處,半響才緩緩噓出一口氣來。
昭昭笑了笑:「高將軍說笑了,什麼欠不欠的,你當初擄我離開,將我藏起來引開那些人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兩清了。若那人不是你,換成別人,我墳頭上的草怕都老高了,如何能活到現在,遇見將軍,找到爹娘。說起來,我還應該跟你說聲謝謝。」
這聲謝謝,是她林昭昭對高適說的。
白雲溪死了,柳行雲不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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