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舐

  麥爾娜坐在樹上,遠遠望著底下的慘烈殺豬現場,毫無興趣地撇開眼。

  她餘光突然瞥到一截白色衣角。

  整個人頓時就振奮起來了。

  可算被她逮到人了,一定要再試探一次!

  麥爾娜施展輕功,身形極快地從樹枝間穿過。

  下面的人毫無所覺。就算有人偶爾抬頭看一眼,也只能看到沙沙作響的樹葉,似剛被一陣風吹過。

  -

  衛斂原本是要回鍾靈宮,忽聞樹葉輕響,腳步微頓,拐了個道直往僻靜處走去。

  行至於無人處,麥爾娜瞅準時機,突然跳下樹,出現在衛斂面前。

  她著了一身紅裳,額間綴著一枚月牙形血玉,頭紗隨風而起,極具異域風情。

  衛斂佯裝驚訝:「麥姑娘?」

  「……什麼麥姑娘!」麥爾娜差點沒站穩,「我姓烏若蘭,我叫麥爾娜·烏若蘭!」

  衛斂有禮道:「姑娘尋我有事?」

  麥爾娜染著鮮紅蔻丹的手指纏繞著垂在身前的小辮,美眸流轉:「我是來跟你道謝的。」

  「哦?」

  「謝謝你昨天提醒我啊。」麥爾娜將辮子一甩,拎起裙擺在衛斂身前轉了一圈,層層疊疊地漾開,像一朵紅艷艷的花。

  「好看嗎?」麥爾娜問。

  衛斂:「……好看。」

  但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你說不要穿紫衣裳,我特地換了一身。」麥爾娜笑容明艷,「你真是個好人。」

  好人斂:「……」

  所以這位聖女到底想做什麼?

  衛斂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嘶嘶——」

  兩條色彩鮮艷、吐舌蛇信的小蛇從草叢中游移而出,悄無聲息地靠近二人。

  衛斂早已聽到動靜,卻仍是裝作未有所察。

  他可是「手無縛雞之力」,豈會有那麼敏銳的洞察力。

  麥爾娜見他遲遲未有反應,眼珠一轉,花容失色,驚恐道:「啊!有蛇!」

  她嚇得連忙躲衛斂身後:「公子救我!」

  都這種時候了,總該出手自保了吧?

  如果衛斂是那個青衣人,有那麼高的武功,肯定不會坐以待斃的。

  麥爾娜自覺這個計劃十分精妙。

  誰知衛斂見了那兩條蛇,反應比她還大。

  青年霎時臉色都白了,並且迅速躲到麥爾娜身後:「對不起姑娘,我也怕蛇!」

  麥爾娜目瞪口呆:「你躲我身後幹什麼呀?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衛斂聲音都帶著一絲顫抖:「我小時候被蛇咬過,實在不敢看見蛇。姑娘你先在這兒擋著,我去叫侍衛來!」

  麥爾娜:「……」

  汝語人言否?

  麥爾娜連忙指尖微動,那兩條小蛇便又悄悄退去了。

  「哎,沒事了,那兩條蛇好像走了。」麥爾娜回眼看面色煞白的俊俏公子,突然升起些許愧疚。

  好吧,她確定了,這和上元夜那位肯定不是同一個人。

  那個人那麼有本事,怎麼可能這麼……這麼柔柔弱弱。

  既然認錯人,那她把人家嚇成這個樣子,委實不太厚道。

  衛斂小心翼翼地問:「真走了?」

  「真沒事兒了。」

  衛斂這才鬆了口氣,瞬間離麥爾娜幾尺遠,溫和道:「抱歉,失禮了。」

  麥爾娜:「……不客氣。」

  衛斂又一禮:「那我便回宮了。」

  麥爾娜:「……慢走。」

  目送青年翩然遠去的背影,麥爾娜陷入了迷茫。

  「煩死了!」麥爾娜恨恨踢了腳地上的石塊,抓狂地撓了撓頭髮,「到底是哪個混蛋偷了我的還魂丹啊啊啊!!!」

  -

  而被麥爾娜蓋章柔柔弱弱的衛斂,在走出一段距離後,面不改色地捏起石縫裡鑽出來的兩條小蛇。

  小蛇纏繞在他手腕上,嘶嘶吐著蛇信,冰冷的蛇瞳直視衛斂。

  衛斂蹲在地上,一手將七寸拿捏得很緊,一手托著腮。他細細端詳了一會兒,輕聲道:「馭蛇,巫蠱,還魂丹……梁國倒是個極有意思的地方。」

  他起身拂袖,將兩條蛇隨手扔在地上,抬頭看穿破雲層的和暖陽光。

  他眯了眯眼。

  「可秦王宮也沒那麼無趣了。」

  -

  之後兩日,魯國、陳國、夏國陸續抵達,唯有燕國仍在途中。

  燕國為海中之國,出行需要航海船隊。海上風浪難測,多費些時日也是情有可原。

  衛斂早便安排好了他們各自的住處,此後便不太關心。至於那些素有積怨的各國使臣間有何摩擦,他就更不在乎了。

  他窩在鍾靈宮裡,舒舒服服地倚在貴妃榻上,喝著開年新泡的花茶,吃著御膳房新做的糕點,好不愜意。

  這才叫神仙日子。

  長壽在一旁給他講宮裡發生的趣事:「魯國王子耶律丹一來就跟陳國王子呼延可牧打了一架,打得驚天動地,毀了宮裡不少花花草草。」

  那兩國是世仇,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不打起來才怪。

  衛斂卻將兩國使臣住處安排在隔壁,可謂是……用心險惡。

  衛斂拈了塊糕點:「讓內務府把帳簿給他們送去,毀了的東西都清點一下,一個子兒也不許少。」

  長壽知道自家公子是愛看戲的性子,只揀些他感興趣的聽:「那兩位在宮裡頭打,自然是被侍衛勸了。停戰還不夠,雙方在那兒對罵,用的都是他們自己的語言,咱也聽不懂,咋也不敢問。」

  衛斂抿了口花茶:「繼續。」

  長壽接著道:「兩個大男人罵得正旗鼓相當,誰知這會兒梁國聖女突然來了,幫著耶律王子將呼延王子罵得狗血淋頭。」

  衛斂輕笑:「她哪是幫耶律丹,呼延族前身為草原圖韃部落,曾帶鐵騎破過南疆十二域,此仇不共戴天。」

  他好奇道:「後來呢?」

  「後來這就妙了。」長壽說到這兒也是瞠目結舌,「然後耶律王子好像就看上樑國聖女了。更稀奇的是,那被罵的呼延王子,好像也看上樑國聖女了!兩人為了爭一個女人又大打出手,梁國聖女就坐在樹上看熱鬧,還說什麼誰打贏了,她今晚就是誰的……兩名王子打的頭破血流,十頭牛都拉不住。」

  長壽喃喃:「這位聖女也太……太放浪了。」秦楚之地的女子含蓄溫婉,哪有這麼潑辣大膽的?

  不愧是麥爾娜,大梁最嫵媚熱情的妖女。

  誘惑男人向來無往不利,也就在姬越和衛斂身上吃過癟。

  衛斂又拈起一塊梅花糕:「還有別的趣事麼?」

  「趣事兒,趣事兒……」長壽絞盡腦汁地想,突然一拍腦袋,「趣事兒倒沒有,不過有件喜事兒。」

  「奴今天路上看見一名太醫急匆匆趕往御書房,公子,秦王是不是病了?他一病,就沒工夫折騰您了!」長壽覺得這簡直是天大的喜事兒。

  誰知他家一直聽好戲姿態的公子,卻立時收起漫不經心的神色,支起身道:「他病了?」

  「是啊,公——」長壽察覺到衛斂表情凝重,面上喜色也淡了,「公子,您,您不開心?」

  衛斂將糕點往碟子裡一扔,起身道:「我去看看。」

  「誒,公子!」長壽眼睜睜看衛斂消失在門口,回頭呆呆地望著碟子裡沒吃完的半塊糕點,「我怎麼覺得公子對秦王有點……」

  他猛地搖了搖頭,自我催眠:「錯覺,一定是錯覺。」

  -

  衛斂一路趕到御書房,看見那扇大門,猛地停下腳步。

  ……他做什麼這麼風風火火地跑來?

  姬越能有什麼事。

  不過來都來了,斷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他也不樂得白跑一趟。

  衛斂放緩腳步,慢慢走上丹墀,侍衛見他抱拳一禮:「公子。」

  衛斂問:「陛下可在與大臣議事?」

  侍衛答:「不曾。」

  很好,可以直接進去了。

  衛斂二話不說推門而入。

  新來的侍衛腳步微挪,正想著要不要阻攔,就被對面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新來的一臉茫然:難道不應該讓他先在外等待,我等進去通傳嗎?

  對面的滿眼「你不懂」。

  那可是宮裡最受寵的貴君,有什麼必要攔?且不說曾有陛下在御書房中幸公子斂的先例,前兩天公子也是突然闖進去,陛下怪罪了麼?不僅沒怪罪,還把人摟懷裡哄了半天。

  出來的時候,兩人之間流轉的繾綣看得他一個侍衛都想成親了。

  -

  衛斂進去得毫無徵兆,姬越手上不知正忙活什麼,見到他瞬間把手上的東西撇到一旁,還拿了本奏摺蓋上。

  「你真是越來越沒規矩。御書房是想進就能進的嗎?」姬越數落道。

  衛斂望他:「我不能嗎?」

  「……能。」

  衛斂目光突然落到他的手上:「你的手?」

  他快步上前,拽起姬越的手腕,不動聲色地迅速把了個脈。

  脈象平穩,十分康健。

  那麼……衛斂複雜地盯著姬越指尖那一小道劃開的口子。

  他如果來得再晚些,這傷口就該癒合了。

  姬越是為了這麼一道小創口專門傳來了太醫?

  之前的擔心仿佛全餵了阿萌。

  不至於,真不至於。

  秦王金戈鐵馬,戰場上大大小小的傷受過不計其數,不會嬌弱得破個皮就大動干戈。

  「怎麼弄的?」衛斂問。

  姬越不自在道:「咳……不小心被奏摺劃了一道。」

  衛斂鄙薄地看他一眼:「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不小心。」

  姬越正想回句「你這麼大的人不也還哭麼」,就見青年低下頭,將他的手指含入瑰色柔軟的口中。

  舌尖舔舐過傷口,細細麻麻的癢。

  還透著一點酥。

  姬越眸光一震,臉迅速從脖子紅到耳根。

  對不起,不是他滿腦子顛鸞倒鳳。實在是此情此景,太容易讓他回想起那天晚上醉酒的青年將指尖含入口中的那一幕。

  這誰頂的住。

  於是乎,衛斂放開姬越的手指,就驚訝地發現姬越身下似乎……有點異樣。

  只是含了下手指,就能把人撩撥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舔的是……

  這平時得憋成什麼樣。

  衛斂生出幾許同情。

  他垂目靜了靜,半晌,輕聲道:「今夜我留下來罷。」

  ……他其實。

  不太牴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