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

  市中心某棟別墅里,君竹掛完電話,頭疼地看著床上蜷縮在一起的青年。

  青年生得美艷勾人,一雙狐狸眼含情瀲灩,霧蒙蒙的,妖氣橫生。

  這要換個人看見此等尤物,恐怕立刻就要撲上去。

  可惜君竹自詡直男,對此無動於衷,一本正經地跟他打商量:「容玖,那些東西被別人簽收了,不然……我再給你買一份?」

  青年難受地低哼:「還要等幾天?」

  君竹遲疑了一下:「快遞物流怎麼也得再等個三四天吧……」

  「我等不了了!」容玖忍無可忍,抬起那雙微挑的狐眸,水光泛濫。

  君竹陷入前所未有的為難。

  他收留這隻狐狸已經仁至義盡了。這位受傷的狐妖跑進他家,君竹給了顆丹藥。狐狸傷勢剛好了些,轉眼又陷入發情期。君竹一個直男不得不上網搜索大量道具,一股腦兒加進購物車,活生生把自己搞成老司機。

  他本來是想把那堆道具丟給容玖,讓人自己解決。可現在快遞被衛斂簽收了,容玖這邊又刻不容緩……

  「要不,我去給你找只母狐狸?」君竹為難道。

  末法時代靈氣稀薄,凡間哪能那麼容易找到另一隻狐狸精。不過找只普通的母狐狸,讓容玖化為原型交.配還是可以的……

  容玖被君竹的直男思維驚到,睜大了眼,憤怒道:「你敢找靈智未開的,小爺殺了你!」

  君竹不高興了:「喂,本尊因為你現在風評被害,面子裡子都沒了,那兩傢伙拆了快遞還不知道怎麼想我呢。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容玖被折磨得難受,嗚咽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撲上來:「那乾脆幫人幫到底,就你了!」

  君竹大驚失色:「喂喂餵你別過來啊!!!」

  _

  衛斂在家休息了一天,在百度上搜索:和夫君在一起應該做什麼。

  雖然姬越說只要和他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開心,但總不能天天待在家裡。

  還得找點有意思的事情做。

  跳出來的搜索結果寥寥無幾,且文不對題。

  衛斂凝眉,不是說「百度一下,你就知道」麼,難道是騙人的?

  他思忖一瞬,找到問題所在——現代人不時興「夫君」這個稱呼。

  他把問題改成「和老公在一起應該做什麼」,再次點擊搜索,這回出來的結果明顯多很多。

  但依然答非所問。

  網上都是些「結婚三年,老公對我冷淡,應該做什麼挽回他的心」「和老公在一起感到無聊沒有當初的激情了怎麼辦」「不想和老公在一起是不是該離婚了」。

  衛斂:「……」

  簡直大型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現場。

  衛斂再次加以改進,把「老公」換成了「男朋友」。

  這回靠譜多了。

  問:和男朋友在一起應該做什麼?

  答:吃飯,逛街,看電影,演唱會,遊樂場……

  衛斂目光定格在「遊樂場」上,上網查了查資料。資料顯示,一起逛遊樂場是熱戀中的情侶們必備的一件事。人們在陷入戀愛時總是富有童心,在遊樂場遊玩一天可以忘卻一切煩惱,開懷大笑,推薦指數五顆星。

  他又搜了搜附近的遊樂場地址,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第二天,衛斂起了個大早,穿了件白色T恤,短褲配運動鞋。日常休閒的打扮,一身清爽。

  姬越感到驚奇:「你這身打扮是要出門?」

  衛斂「嗯」了聲,從衣櫃裡挑出一件黑T恤扔給床上的姬越:「穿上,今天出門逛逛。」

  姬越不可思議:「你竟然打算出門?」

  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衛斂,竟然要出門。

  衛斂轉身盯著他。

  姬越默默穿衣服。

  兩人帶上零錢,乘坐公交前往遊樂場。

  其實按照兩人的家底,自己買輛豪車搞張駕照直接開過去就行。但這樣就不夠味兒,網上說了,情侶逛遊樂場,要的就是簡單的快樂,不摻任何物質。

  衛斂嚴格執行這一點,力求給姬越最大的快樂。

  於是他拉著姬越來擠公交了。

  時值盛夏六月,周六的公交車人滿為患,載滿了要帶孩子去遊樂場玩的家長與濃情蜜意準備去約會的情侶。司機穿一條背心,光著膀子握住方向盤,人擠人的密閉空間裡縈繞一股淡淡的汗味兒。

  姬越和衛斂一上車,就像自動隔絕出一片空間。兩人都戴著一頂鴨舌帽微遮住眉眼,避免太過引人注目,然而兩個長腿帥哥站在一起本就很打眼,在人群里也高出一大截,氣質出眾,身姿卓越。

  車上已經沒有空位,兩人各抓住一隻吊環,等車到達目的地。

  到一個紅綠燈口,司機猛地急剎車,整車人不覺向後傾倒。衛斂身後站著的男人一個沒站穩,就要倒過來撞到衛斂。姬越眼疾手快地用胳膊圈住衛斂,把人護到自己懷裡,避開了這場觸碰。

  這一瞬間的舉動招致周圍低低一片吸氣。

  大部分人覺得沒什麼,下意識的防護舉動而已,說不定人家是兄弟是朋友。小部分則是覺得這兩人gaygay的。

  撞過來的男人趕緊抓穩吊環站直身體,轉過頭想對人說聲抱歉,看到靠在另一人身上的青年時愣了愣,又默默把頭轉了回去。

  還是不說話的好。

  一說話就像電燈泡。

  _

  車到了站,姬越立刻拉著衛斂從後門下了車。離開逼仄的環境,外頭的空氣新鮮無比。

  遊樂場裡早就人聲鼎沸,大多是一家三口,或是成雙成對的男女。像他們這樣兩個男生手牽手在一起的……還真是獨一份。

  不少路過的小朋友都好奇地回頭望望他們。

  兩人對周圍目光視若無睹,自顧自在一起玩得不亦樂乎。

  他們在一起盪鞦韆,騎旋轉木馬,吹泡泡水,撞碰碰車,兩個大男人幼稚地坐在兩端玩蹺蹺板,還因為占用時間過長弄哭了一旁等候的小朋友。衛斂去買了個棉花糖才把他哄住了。

  他們乘坐雲霄飛車,在眾人嚇得閉眼,尖叫聲此起彼伏一片時淡定地觀賞風景,比起上天入地御劍飛行,這點程度當然算不了什麼。

  下來時衛斂不無遺憾道:「可惜這裡沒有摩天輪。」

  姬越問:「你想玩?」

  「我在網上看到摩天輪有個傳說,在摩天輪到達最高頂點的時候接吻,就會永遠在一起。」衛斂認真回答。

  姬越說:「我們已經永遠在一起了。」

  衛斂想了想:「你說得對。」

  他們不需要再寄望於所謂傳說。

  他們本身就活成了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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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玩什麼?」衛斂放眼望去,整個遊樂場差不多都快被他們逛遍了。

  姬越指向一處偏僻得幾乎無人光顧的角落:「那兒還有……一個。」他語氣低下來,有些意味深長。

  比起其他精美華麗受人青睞的娛樂設施,這就顯得很破落。不過是一個黑黢黢的入口,上頭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鬼屋。

  還附帶血手印和骷髏頭這種恐怖經典元素。

  帶孩子出來的家長很少有碰這個的,怕嚇到孩子。倒是一對對小情侶很熱衷於嘗試,男孩大多有點小心思,想讓女孩嚇得尖叫時往自己懷裡靠。

  從另一個出口出來的玩家們要麼臉色煞白心有餘悸,要麼一臉興奮地討論剛才在鬼屋中遇到的鬼。

  衛斂眸光微變:「那裡有妖氣。」

  兩人對視一眼,果斷進了鬼屋。

  鬼屋到底是沒有其他遊樂設施熱門。衛斂和姬越買票進去的時候,鬼屋裡只有另一對情侶在裡面,還有些扮鬼的工作人員。

  那對情侶是和他們乘一路公交車來的,女孩明顯認出他們,還有些激動。她之前還在車上興奮地小聲跟自己男朋友講這兩個小哥哥好帥,惹得男孩暗自吃醋。

  男孩明顯對他們沒好感,也沒打算和兩個陌生人一路,牽著女孩的手往另一條路走了。

  姬越和衛斂也沒管他們,徑直往妖氣濃重的地方走去。

  中途不少陷阱都被他們開天眼一樣避開,面對扮演鬼怪的工作人員的追殺面不改色,躲也不躲,繼續正常走自己的路,搞得工作人員很尷尬。

  玩家根本不跑,他們還追什麼?站在原地無能狂怒嗎?跟個智障一樣。

  戴著各種青面獠牙頭套的工作人員環繞在兩人四周。有的想要上前扯衛斂的手臂,卻見兩人頭也沒回,就是怎麼也無法靠近他們一步,仿佛空氣里隔了層結界。

  「……」這才是見鬼了吧!

  工作人員對視一眼,一致退散。他們要去整蠱另一對看起來正常些的情侶了,這兩個男人太詭異了。

  監控室里,一名工作人員一拍桌子,驚嘆道:「這兩人開掛了吧!我就沒見過膽子這麼大的。」

  膽大的玩家不是沒有,可淡定成這樣的還是頭一遭。恐怖的環境配上詭異的音效,是個正常人都會感到毛骨悚然。

  他們這監控室也是實時監測玩家情況,確保有玩家嚇壞受不住時,及時把人帶出來。

  「男孩子嘛,不怕鬼。」另一名同伴順口道。

  工作人員指著另一個監控分屏:「那這個怎麼解釋?」

  另一對情侶已經在一波鬼怪追殺中分開了。男女各自困在一個房間,女孩還在冷靜地解密尋找出口,男孩則躲在一個無人的房間嚇得抱頭尖叫。

  同伴無語了一會兒:「這是看見什麼了嚇成這樣……」

  正說著,監控死角里走出一名戴著黑狼頭套的男人,一步步逼近男孩,亮出尖銳的牙齒。

  「臥槽,這頭套做得好逼真啊!」屏幕前的工作人員頓時來了精神,「我們的道具什麼時候這麼精良了?」

  同伴皺眉:「不對啊……我們沒有動物類型的頭套啊……」

  話音未落,屏幕一黑,整個監控畫面全部消失不見。

  「……誒?攝像頭又黑了?」

  「它老出問題,咱們老闆也不知道找人修一修……」

  兩名工作人員抱怨著,誰也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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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暗的小房間裡。

  男孩嚇得涕淚橫流:「妖妖妖妖怪,你別過來啊!!!!」

  監控畫面里看不清楚,他這近距離接觸的可看得實打實——那根本不是什麼頭套,那是一個真的狼頭!

  張開的血盆大口裡,還能清楚看到流出的口水。

  男孩抖成篩糠,只恨自己為什麼不能立馬暈過去。

  狼妖桀桀笑著,滿以為自己可以飽餐一頓,他追那隻狐狸追到凡間跟丟了,也只能找個凡人暫時湊合。

  正當他打算一口將人吞下,腦後突然一陣劇痛,狼首人身的妖怪瞬間現出原形,變成一匹黑狼暈在地上。

  男孩上一秒還在扯著嗓子地尖叫,下一秒直接傻了,眼睜睜看著那個恐怖的妖怪在青年手裡不堪一擊。

  衛斂將黑狼收進鐲子裡,淡聲道:「入世吃人,不如重新修行。」

  這鐲子依然是君竹當初送給他的那隻,後來回歸修真界後才發揮出更多功能——諸如儲物、攻擊、防禦之類,是樣難得的寶物。

  並且這本就是他的東西,君竹不過是拿來還給凡間的他罷了。

  ……君竹這守財奴當真是一毛不拔。

  男孩原地愣了三秒,撲通一聲跪下了:「神神神神仙!」

  「出口在那邊。」衛斂給他指了條明路,轉身和姬越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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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越和衛斂散步一樣走出鬼屋的時候,工作人員的目光是佩服的。

  他們八百年都沒見過這麼淡定的玩家。

  尤其在是另一對的對比下。

  守在出口的工作人員目送兩名青年攜手遠去的背影,轉眼就見另一對情侶。

  男孩是面色慘白被女孩攙出來的。

  工作人員:「……」這位置反了吧?

  「真的苗苗,我不騙你,那兩人真的是神仙!」男孩指著兩人的方向激動道,「我遇見一隻狼妖,差點吃了我,他們救了我!」

  工作人員:「……」把人嚇出精神病他們需要負責嗎?

  名叫苗苗的女孩顯然也覺得有點丟人,扯著男孩往外走:「都說了你被嚇出幻覺了,他們哪是神仙啊,他們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對cp!你看!」

  陽光下,俊美的黑衣青年站在冰淇淋車前,拿著兩個冰淇淋,分了一個給清冷溫柔的白衣青年。

  他們穿的是情侶裝,做的都是情侶間的事,不是情侶又是什麼?

  「草莓味和巧克力味。」姬越問,「你要哪個?」

  衛斂兩個都掃了眼:「巧克力。」

  姬越就把棕色巧克力冰淇淋給了他,兩人並肩站在一起,舔吃著冰淇淋球。吃到幾口,姬越拿紙巾去擦拭衛斂嘴唇上沾染的冰淇淋,一舉一動溫柔細心。

  女孩看得艷羨:「你看看人家!」

  男孩:「……」

  衛斂看看自己手中的棕色巧克力冰淇淋,又看看姬越手中的粉色草莓冰淇淋,好奇地問:「草莓味好吃嗎?」

  「好吃。」姬越說,「我再給你買一個?」

  「浪費。」衛斂直接將兩人的冰淇淋調換了,也不嫌棄對方口水沾過,低頭咬了一口。

  草莓味的衛小斂。

  姬越看得直接笑了出來。

  衛斂不解地抬頭:「你笑什麼?」

  姬越忍笑,一本正經道:「也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以前在秦王宮,你我逢場作戲,總是在用膳時扮演恩愛,用的卻都是公筷……」

  那時他們可是彼此都嫌棄對方的口水,嫌棄得不得了。

  哪裡想到今日。

  衛斂勾了勾唇,口是心非:「我現在也嫌棄。」

  「那你別吃。」

  「我不聽你的。」

  「姬越。」衛斂低頭,「我鞋帶鬆了。」

  「拿著。」姬越二話不說,把自己手裡的冰淇淋也塞到衛斂手裡,蹲下身給衛斂繫鞋帶。

  盛夏陽光正好,遊樂場中人來人往。戴黑色鴨舌帽的男生單膝跪著給另一個好看的男生繫鞋帶。站著的男生低頭垂眸看他,手裡拿著兩個吃到一半的冰淇淋,白色鴨舌帽也未能掩蓋住精緻完美的側臉。

  這一幕太美好,等女孩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舉起手機,拍下了這個溫馨夢幻的場景。

  她是個知名攝影博主,總是善於捕捉生活中美好的一瞬間。

  今天出門是為了和男朋友玩,沒帶相機,不過這就手機原圖,也已經完美到不用修圖了。

  這兩人的顏值太能打了!

  那頭黑衣男生已經系完鞋帶站起身,兩人自然地人手一隻冰淇淋,並肩走遠。

  女孩愣了一下,趕緊追上去:「等等,等會兒,兩位!」

  他們隔的距離不算近,那兩名男生的耳力卻似很好,一齊停下了。

  等跑到兩人面前,看清他們的臉,女孩一時連要說的話都卡殼了。

  太太太他媽好看了。

  女孩緊張道:「那個,請問,我能把你們的照片發布到社交網絡上麼?我是一個攝影博主,剛才忍不住拍了你們的照片,如果侵權抱歉我會立馬刪……」

  「可以。」白襯衫的青年溫柔道。

  女孩呼吸一滯。

  媽媽呀她是真的見到了神仙!

  她現在相信男朋友的話了,這兩人就是神仙,神仙顏值,神仙眷侶!!!

  白衣青年沖她唯一頷首,和黑衣青年轉身走了。

  女孩呆了片刻,翻出手機里那張相片,感覺自己挖到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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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越和衛斂走出人群,來到人少的角落,姬越就吃味道:「她剛才看你看得那麼入神。」

  衛斂:「她看你也入神。」

  姬越:「你還對她那麼溫柔。」

  衛斂:「這叫基本禮貌。」

  姬越:「我不管,我吃醋了,需要衛小斂哄。」

  衛斂嘆口氣,回身望他:「你要我怎麼哄呀,男朋友?」

  姬越被「男朋友」這個稱呼愉悅道,卻還是挑剔:「我們都成親一輩子了,哪還是男朋友。」

  「要叫老公。」

  衛斂蹙眉,不情願道:「……好難聽,像老公公。」

  「凡人的老公老婆走到最後,就是老公公和老婆婆,或者兩個老公公、兩個老婆婆。」姬越說,「我們白頭偕老過一生了,衛小斂。」

  我們白頭偕老過一生了。

  衛斂睫毛顫了下,下一刻被人按在牆上,唇上落下一個繾綣的吻。

  混合著巧克力和草莓冰淇淋的味道。

  好甜。

  怎麼這麼甜啊。

  像極了兩千年前那個元宵夜,塞進口裡的那一串糖葫蘆。

  依稀聽到有人在驚呼。

  「媽媽,那邊有兩個哥哥在親親誒!」

  「小孩子不要看!」媽媽抱著小孩子匆匆走遠。

  衛斂耳根微紅:「你放開我呀。」

  這裡是公共場合!

  儘管接吻的情侶很多,可衛斂在人前向來是矜持的。

  姬越抵著人笑:「你叫一聲,我放過你。」

  衛斂小聲喚了聲:「老公。」

  姬越應道:「誒。」

  這一聲低沉而溫柔,甜過棉花糖,甜過糖葫蘆,甜過世上所有口味的冰淇淋。

  這裡沒有人認識他們。

  可所有人都聽過他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