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得，說那句話的時候，她的臉燙的可以煎雞蛋。
她也記得，說那句話的時候，封雲霆眼中閃著藏不住的驚喜和激動，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站了起來，疼的齜牙咧嘴也不顧，就看著她傻笑：「你不許騙我啊。」
「……嗯。」
「小星星，以後如果我惹你生氣了，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不理我也行，但是……你不能騙我，好嗎？」
她不解：「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我只是怕，」封雲霆嘿嘿傻笑：「怕我追了這麼多年，到最後還是一場空。」
一陣暖風突然吹到了她臉上，把她額角的碎發都吹的微微漂浮了起來。
如夢初醒。
不知不覺，原來少年時代居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可是記憶卻還像昨天發生的一樣清晰。
「繁星？」
「嗯。」她應了一聲，笑了一下：「怎麼了？」
「這個溫度可以嗎？」
「什麼？」
「空調，」先生手裡握著空調遙控器，伸出手試了試溫度：「山里太冷了，我怕你著涼。」
原來剛才那股把她喚醒的暖風是空調的風。
時繁星點了點頭：「可以的。」
先生坐在床邊，他好像比前兩天瘦了一些，臉部稜角更凌厲了一些，但表情還是一貫的溫柔。他外面的黑色外套已經脫掉了，裡面的短袖也是黑色的，她這才有時間仔仔細細的打量他的傷。
一條左臂，從肘彎的關節處被狠狠打斷，大臂還好，小臂已經一片慘白，她用手輕輕撥弄了一下，他沒什麼反應，可是當她又去觸碰他大臂的時候，卻看到他在隱忍的咬牙。
她收回心神，在他身邊坐下，拿出了棉簽和消毒水，「會疼嗎？」
先生微笑搖頭：「不會，很享受。」
時繁星瞪了他一眼：「疼傻了啊？」
「不是，繁星，我真的覺得很幸福，我之前真的以為我這輩子真的再也沒有辦法跟你在一起了，可是上天給了我機會。如果讓我用一條手臂來換，我很願意。」
時繁星輕輕用棉簽幫他洗去傷口上的血水，看著大臂上的青筋繃起又鬆開，湊近吹了吹：「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嗯，好很多。」
「你的傷真的很嚴重。」
「……沒事。」
「真的是被那個騎摩托車的小孩子撞的嗎？」
先生握住她的手：「我們不說這個了可以嗎？那些不好的經歷，就不要一遍一遍去讓我回憶了，你可以想一想以後我們定居之後，你想怎麼布置我們的家？」
時繁星輕聲道：「其實，不是被撞的，對嗎？」
「……」
「是被打的，」時繁星的語氣十分篤定：「撞車，哪能這麼湊巧就剛好裝到了手肘上，而其他地方連一點點的擦傷都沒有？」
「繁星……」
「先生，你說過，不會騙我的。」時繁星的面色漸漸沉了下來：「但是這一次我能理解，你是怕我擔心，對嗎？你是不是惹到什麼不能惹的人了？」
先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別過頭去。「沒有。」
「如果沒有的話，你看著我的眼睛。」時繁星把手上的棉簽扔到一邊，雙手捧著他的臉，強迫他跟自己對視，「先生，你的身份，你的過去，甚至你的名字，你不希望我問，那我就不問。我也明白，一個人在世界上不可能只有一個身份，我是我媽媽的女兒，也是小陽和圓月的媽媽，你也一樣。但是先生，你讓我不要離開你，讓我一輩子跟你在一起，可是我現在卻連我的男人他是被誰打傷的我都不知道。」
這番話，她堵在心裡好久了。
「小周說，你的事情已經差不多辦完了，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關於你的一切，我想要知道我愛的人，他到底是誰，有著怎麼樣的過去。」
「……你真的想知道嗎？」
「對。」時繁星道：「而且我想知道的是真相，不是你又一次善意的謊言。」
先生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沒錯，是被打的。」
「被誰？」
「我自己。」
「你？」
「嗯，」他苦笑：「有人不想讓我跟你在一起，而他對我有恩。我把我的手臂賠給他，償還他的恩情。」
時繁星聽到他的第一句話，還以為是張巧莉和顧心蕊，可是轉念一想，她們兩個一直以為先生是陸廷，根本不可能接觸到真正的先生。
而且……恩情？
「是你小時候自閉症的時候，幫助過你的人嗎？」
「……也不算很小的時候了吧，那個時候我的精神狀況很不好，醫生診斷是雙向情感障礙，如果任由它繼續發展下去，我可能會……」
「可能會什麼？」
「精神分裂，或者自殺。」
時繁星倒吸了一口冷氣。
「後來，是恩人找到了我，給了我一個活下去的希望，雖然這個希望現在看來……實在是錯的離譜。不過當時他確實救過我，否則現在根本不能這樣站在你面前。所以，無非是一條手臂而已，如果能換回今後幾十年都能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值得。」
「能告訴我，這個恩人是誰嗎？」
「……等我們去國外，穩定下來了，我再告訴你，可以嗎？」
「他的權勢很大嗎？連你的能力也沒辦法反抗他？」
「很大，超乎你的想像。」封雲霆道：「所以我才這麼著急想要帶你走，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我只想要平平安安的跟你和孩子們過日子。我都想好了，等我們過去了，你可以繼續做你喜歡的珠寶設計，我也會去找一份平凡普通的工作，拿著一份足以養活你們母子三個的薪水，我們一起去送孩子們上學，接他們放學，你教他們畫畫，我叫他們數學，對了，還有我們的小狗，一起帶過去，我和孩子們不在家的時候，小狗可以陪著你。等你身體恢復好了，我們就再生一個孩子，你這麼漂亮，一定得多生幾個漂漂亮亮的寶寶，讓好基因多多延續下去……」
這樣的未來，時繁星光是聽著，就覺得太過美好。
是啊，錢這個東西，她一直覺得這就是萬惡之源。
為了它，張巧莉和顧心蕊母女策劃了車禍，帶走了三個長輩的生命，也讓她和封雲霆徹底決裂。
為了它，小豪的媽媽拖著病體也要努力打好多分工，給自己的兒子治病。
為了它，舅舅連人性都喪失了，居然虐待媽媽……
如果封家和時家本身就是小門小戶，該多好？
他們就不會被人盯上，他們會一直平靜而美好的生活下去。
「先生。」
「嗯？」
「我答應你，儘快處理好這邊的事，我們離開這裡。」
先生輕笑：「好。」
時繁星問：「我已經給了你肯定的答覆了，那你現在還會怕嗎？」
「要聽實話嗎？」
「要。」
「會，」先生道：「我還是很怕。」
「還怕什麼呢？」
「怕我努力了這麼多年，到最後還是一場空。」
這句話……
好熟悉。
時繁星的心突然像是被戳了一下。
「怎麼了？這麼這幅表情？」
「沒。」時繁星揚起一個笑臉：「就是覺得血緣這個東西也太奇妙了，奇妙到有些東西真的沒有辦法解釋。」
比如小陽跟先生的性格這麼相似；比如小陽可以預知他手臂受傷，比如……他說出的話，居然跟十年前封雲霆說的那句——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