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完會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八點了。
時繁星走出公司的時候，仰頭看了看漫天的繁星，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孫振對公司的改變比她想像中的要更深，今天開會的時候她才知道，從前跟著爸爸的一些老員工都被孫振以各種各樣的原因辭退了，現在留下來的多數都是他後來自己重新招聘的。
但是他的眼光實在是不敢恭維，高薪招進來了一批無才無能的花架子，公司被這些人帶領著，不走下坡路才怪。
也虧的是時家和封家兩個家族的產業加起來體量實在是大，才能經得起六年的禍害，要是一般的上市公司，恐怕三年都撐不下來，就得關門大吉。
【下班了？我在公司南邊不遠處的咖啡廳門口等你。】
時繁星收到先生的簡訊後，快步往他說的那個地方走去。
那個咖啡廳她知道，店面不大，但是咖啡的味道很好，小店也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你的心河」。
之前她還在讀書的時候，每次遇到期末考試需要補習的時候，封雲霆就會帶她去那裡，一邊喝咖啡提神，一邊強撐著精神聽封雲霆給她講題。
她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先生瘦瘦高高的站在咖啡廳門口的路燈下，燈光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長長的，他背靠在路燈旁，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不知道再想什麼。
她走了過去，輕聲道：「等很久了嗎？」
先生回過神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累不累？」
「不累。」
「還要喝這裡的咖啡嗎？你之前最喜歡的喝的太妃榛仁拿鐵，我去給你買。」
時繁星嚇了一跳，趕緊拉住他：「你別去！」
「怎麼了？」
時繁星來回警惕地看了看，確定咖啡店主沒有發現他們之後，拉著先生飛快的跑了。
她跑了好長一段路，先生就乖乖被她拉著，停下來的時候臉上依舊掛著笑。
時繁星跟他解釋道：「這個咖啡廳……你應該知道的吧？封雲霆帶我來過很多次，他們家的店主都已經認識我和他了。如果你進去，她肯定會把你錯認成封雲霆，到時候你的身份就瞞不住了！」
先生輕笑，看她跑的氣喘吁吁，拉著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先別說話，先緩緩。」
「哦，好……」
先生一邊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一邊道：「其實店主就算認錯了……沒什麼，封雲霆說不定不會再來這裡了，那他就不會知道。」
時繁星想了想，覺得也對。
她跟封雲霆都已經徹底結束了，他也將會開始新的生活，恐怕也是沒必要再來這個跟她有過回憶的地方。
「繁星，你今天做的很棒，出乎我的預料。」先生獎勵似的摸了摸她的發頂：「孫振這個人自私多疑，但是最怕的就是吃虧。這次借著這筆債務，他害怕會有牢獄之災，所以迫不及待就想把法人的身份給甩出去，我們正好順勢接過來。」
他的懷裡有微微的菸草味道，不過更多的是秋風的冰霜，還透著淡淡的古龍水氣息。
這樣好幾種一點都不相融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居然還挺好聞。
「先生，你又抽菸了嗎？」
「……還是沒散乾淨嗎？抱歉，下次我一定多散一會兒。」
時繁星在他懷裡搖了搖頭：「你的煩心事一定比我多多了，所以……想抽就抽吧，不過要少抽一點，畢竟對身體特別不好。」
先生摟緊她：「嗯，好。」
「小陽今天第一天放學，我沒能去接他，他一定很傷心。」
「沒有，小傢伙今天可開心極了，我今天去接他的時候聽老師說，小陽簡直是個社交小天才，才一天的功夫已經跟班上大部分的同學混熟了。」
時繁星痴痴笑：「他一定是給同學們吹噓，他爸爸是超級英雄。」
先生也笑開：「沒錯。」
「小陽他真的很崇拜你。」
「所以我更應該戒菸才對，不能給小陽做了不好的示範。」
時繁星突然抬起頭來：「先生，你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去了學校門口接小陽嗎？那豈不是很多人都看到你的臉了？」
「應該是吧。」
「可是……」時繁星滿臉擔憂：「前陣子封雲霆才跟顧心蕊一起上過社會新聞，應該有不少人認識他的，你……」
「繁星，」先生的手指輕輕點在她的唇上，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陸廷有句話說得對，我是你的男人，我不能總是躲在暗處，看著你遇到困難也不能挺身而出去救你，這樣的我太窩囊了。」
時繁星道：「你不用在意其他人怎麼看的，你有你的事情要做，你的身份還不能暴露在人前，我會幫你的。」
先生俯下身，輕輕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繁星，你真的越來越像以前了。」
「什麼？」
「像二十歲的時繁星，熱烈，真誠，直爽，單純，」先生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目光澄澈，就像是天上的繁星都落在了你的眼裡。」
時繁星聽得有點肉麻：「可是二十歲的我還是太幼稚了，滿腔熱血都錯付，如果那個時候我能成熟一些，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至少我不會再執著於讓封雲霆原諒我，我甚至都不用去跟他解釋什麼，因為那場車禍根本就不是我的錯，我爸爸也在那場車禍中去世了，我也是受害人。他如果心裡有我，自然會相信我，如果沒有，那我再怎麼解釋都沒有用。」
「……或許吧。」
「如果時間能夠重來，我一定會先把媽媽接到身邊來，好好照顧她。然後再努力賺錢，給小陽做手術。」
先生提醒她：「可是，如果你沒有懷上圓月的話，小陽沒有同父同母妹妹提供的臍帶血，就算是你湊夠了錢也沒有用。那時候你又要怎麼辦？」
時繁星愣了一下，然後堅定道：「那我就學顧心蕊啊，給封雲霆灌下去一瓶藥，等到懷上孩子就立刻離開，去國外一邊養胎一邊守著小陽。」
「嗯，這個想法倒是不錯。」
時繁星有些好奇：「先生，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你……你會提前找到我嗎？在六年前的車禍剛發生的時候，我最難過最無助的時候，就帶我走。」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先生呢喃這這句話，目光悠遠。
時繁星仰著頭，等待著他的答案。
他抬頭看了看漫天的星星，忽而笑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會牢牢抓住你的，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我是什麼樣的情緒，絕望也好，無助也罷，我一定會緊緊抓住你，永遠都不會放手。」
時繁星微微偏過頭，把耳朵貼在他的胸膛前，隔著一層薄薄的襯衫，聽著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輕聲問道：「你會在我跟封雲霆相遇之前就找到我嗎？」
「我會代替封雲霆，好好保護你。」
時繁星勾了勾唇角：「你要是能早點出現就好了。」
先生很惋惜的嘆息：「我也很後悔，為什麼我這麼晚才出現。」
「後悔嗎？」
「嗯，很後悔，非常後悔，這大概是我這輩子第二後悔的事情了。」
第二後悔？
時繁星有點不是很開心，不過轉念一想，第一後悔的事情，應該跟他的原生家庭有關係。
跟情情愛愛比起來，肯定還是親情的排位更靠前一些。
或許是這些日子經歷過太多不好的事情，她連思維都變得阿Q了起來，變得很會安慰自己。
「先生，你第一後悔的事情，是沒有去找過封伯伯和封伯母，沒來得及見他們最後一面，對嗎？」
「……是，也不是。」
時繁星不懂：「不是？」
封雲霆道：「第一後悔的事，跟我現在正在辦的事情有關，等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我們去到了國外，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我再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嗯，好。」
封雲霆抱緊了她，下巴放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挲。
他這輩子，將近三十年的時光，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相信了顧心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