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耶爾嘆息著,伸出手想要將阿赫瑪爾從地面之上拉起身,然而卻是遭到了阿赫瑪爾的拒絕。
阿赫瑪爾輕輕地搖著頭,說道:「我已犯下了太多的錯誤……」
將目光看向周圍,曾經的輝煌國度如今已然化作廢墟。
千柱支撐起的偉大城池,如今徹底崩塌。
恍惚之間,祂好像看到了災難到來時,無盡的黑色風暴將天空與大地一同埋葬。
祂的臣民們,祂所珍視的子民們,在禁忌知識的侵蝕下哀嚎著。
人們跪倒在地上,似乎是在哀求風暴的停息,他們以為自己做錯了事,受到了神明的懲戒。
可惜……神明並未回應他們的祈禱,在無盡的災厄之下,祂的臣民們儘是被黃沙埋葬。
理智的,殘餘的沙民們從破碎的城池之中逃離,他們遙望著曾經的家園,如今破敗的廢墟。
發誓不再回到這片令他們悲傷的土地。
他們不再相信神明,他們只會相信自己。
神明背叛了祂的臣民,臣民理應離開他們的神明。
徹骨的哀傷如同跗骨的蛆蟲,時刻啃食著阿赫瑪爾的心。
「我需要為我的錯誤贖罪,布耶爾……求你,幫我最後一次……為了我們共同的摯友,為了我那受盡苦難子民……」阿赫瑪爾將自己的驕傲,自己的理想徹底埋葬,祂祈求著布耶爾的幫忙,幫祂最後一次。
也只有這一次了……
「我……同意……」
眼中閃過了那些受到禁忌知識侵蝕的凡民們,布耶爾遲疑了片刻後,終究是接受了阿赫瑪爾的請求。
「謝謝……」
眼中充斥著感激與如釋重負,阿赫瑪爾朝著來時的方向離去,那裡,將會成為祂的埋骨之地……亦是贖罪之地。
邁進了深層的黑暗,祂回頭看了一眼世界的光輝,眼中充斥著歉意與決絕。
「即使是死亡也無法贖清我的罪孽……」
「赤沙的子民們吶……請記住大慈樹王的恩情……那是你們的王,用生命也無法償還的恩情……」
……
當布耶爾回到了雨林之中,立刻召集那些處於空閒的人們修建自然的神廟,以神廟的存在溝通地脈,將所有的禁忌力量禁錮在一片地區。
最後就是……
「你說,你要逆轉生命的力量將災厄平息?」蘇垣眼中帶著些許憤怒與不滿,夾雜著無奈,「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布耶爾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唯有我的力量,唯有世界樹的力量,才能夠將這場災厄徹底平息。」
「可是……」蘇垣想要攔住布耶爾這奉獻己身的行為,祂不願意布耶爾用自己的生命來進行賭博。
「塞列歐斯……」布耶爾忽然說道:「你有看到他們身上的病症嗎?」
蘇垣聞言,微微一怔,有些猶豫地說道:「我……看到了,那是魔鱗病,被那些醫師們命名的。」
「那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病症,即使是我的淨水之權也只能將其抑制,而非是徹底祛除。」
「祛除嗎……」布耶爾嘆氣道:「塞列歐斯,你知道嗎?魔鱗病其實本不該蔓延到那些孩子身上的……」
「什麼意思?」蘇垣皺眉問道:「這不是因為魔鱗病本身就具有傳染性嗎?」
輕輕地搖頭,布耶爾否定道:「是因為我,因為我的存在。」
「你的存在?」蘇垣有些疑惑了起來,可是轉眼間,祂恍然大悟了起來,「莫非是……」
「因為我是世界樹的化身。」布耶爾說道:「如今禁忌知識已經侵蝕到了世界樹,通過世界樹的根系開始向周圍的大陸傳播……」
「而我要做的,就是逆轉成長,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才能將其從世界樹之中祛除。」
「所以,除了我意外,任何人或者魔神,都做不到徹底將疾病祛除。」
「可……可是……」蘇垣咬了咬牙,還想再說些什麼,祂擔心,擔心布耶爾這次逆轉成長會導致殞命,但是卻被布耶爾的話語徹底打斷。
「塞列歐斯!」布耶爾眼中帶著些許哀求說道:「在我不在的那段時間,須彌就交給你了,好嗎?」
「……」蘇垣沉默了,因為這些年來與布耶爾的相處,祂的性格更加地偏向善良側,也就是說,祂既不想布耶爾出現意外,也不想央陸的凡民們遭受厄難。
要知道,淨水的國民信仰著祂,須彌的人民亦是信仰著祂。
「布耶爾,再陪我最後一次,好嗎?」
「好……」
……
蘇垣帶著布耶爾來到了祂們當初相遇的那個地方,那條清澈的溪流,那片翠綠的曠野。
水是活的,它在不停的流動著,從陸地流向海洋,又在自然的交匯下新生。
花與草也是獲得,它們在風中輕輕地搖曳著,似乎是在歡迎神王的蒞臨。
正如那小小的魚兒們,在水中嬉戲打鬧著。
正如那純白與藍白的髮絲,時刻都在纏繞。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牽著布耶爾的手,蘇垣帶著祂走到了溪流旁蹲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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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這裡嗎,布耶爾?」蘇垣帶著哀傷,帶著溫柔問道。
「嗯……」布耶爾輕聲回應道:「這是你和我最初相遇的地方……」
「在月光的指引下……相遇的。」
「是啊……」蘇垣仰望著天空,皎潔的明月懸掛著,灑下清冷的月輝。
「呼……」呼出了一口氣,蘇垣的眼中閃過一絲哀傷,祂很好的將其掩飾下去,祂對布耶爾說道:「你知道嗎?在我的故鄉,最初的故鄉之中,男女的髮絲若是糾纏在一起代表著什麼嗎?」
「什麼?」布耶爾有些好奇地問道。
「結髮夫妻……」看著月光下,溪流中,那純白的髮絲與藍白的髮絲又一次糾纏在了一起,蘇垣笑著說道。
「結髮夫妻……」布耶爾輕輕地念著,眼中閃過一絲甜蜜與哀傷。
祂與祂就好像是天定的夫妻一般,彼此都是同類,彼此都是孤獨者,唯有彼此方能給予彼此最為深刻的溫暖。
「真好啊……」布耶爾輕聲嘆道:「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蘇垣在心中說道:「很抱歉……」
重新將笑容恢復,蘇垣思量了許久,似乎是在擔憂,似乎是在害怕。
終於,祂下定了決心。
「布耶爾,你知道嗎?」蘇垣牽著布耶爾的手起身,濕漉漉的髮絲依舊糾纏在一起。
「塞列歐斯其實只是我的魔神名……」蘇垣說道:「就像阿赫瑪爾是魔神名一樣……」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將自己的真名於你訴說……」
「現在我告訴你,我的真名叫作……蘇垣。」
「蘇……垣。」布耶爾輕聲念著,然後抬頭看向蘇垣問道:「我說的對嗎?」
「對……」蘇垣伸出右手撫摸著布耶爾面頰說道:「布耶爾,答應我,不要死,活下來好不好?」
「好……」布耶爾遲疑地回應道。
祂並不能保證,自己能否在這次的危機之中活下來,但是祂會盡力,儘自己的全力活下來。
這是祂答應過祂的。
「真好啊……」蘇垣眼中的哀傷已經無法壓抑住,祂勾起了右手的小拇指說道:「那麼,和我拉鉤。」
「拉……鉤?」布耶爾略微有些疑惑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拇指,與蘇垣的小拇指勾在了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一萬年,不許變,變了就是小狗!」
蘇垣一邊說著,一邊緊緊地勾住布耶爾的小拇指,似乎是不想讓祂離開,又似乎是不想錯過祂。
「好……一萬年都不會變,十萬年,百萬年……都不會變……」看著蘇垣這如同小孩子一般的動作,布耶爾輕聲答應道。
「誰變了……誰就是小狗……」
當大拇指觸碰到一起的那一刻,蘇垣與布耶爾的約定開始了。
祂得活下來,活下來見祂。
「你說好的……布耶爾。」蘇垣哀傷地說道:「我們約定好的,你不許死。」
一邊說著,蘇垣一邊後退,鬆開了勾在一起的手指,鬆開了約定的大拇指,看著緊緊相連的髮絲,祂揮手將其斬斷。
回想著在遊戲裡,大慈樹王身殞,後來須彌的神明成為了小吉祥草王。
蘇垣心中猜測,或許就是這次的災難導致祂出現身殞之危。
所以祂不想讓祂死。
那麼只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由祂來代替祂!
由身為異世界的世界樹的祂來代替布耶爾承載此次災厄,以祂的能力,或許不會死在這次災難之中,但是布耶爾不一樣。
祂會死……
就像遊戲裡那樣,或許會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死去……
祂不願意……
「我們約定好的……」蘇垣哀傷地說道:「你不許死……」
伴隨著陣陣鎖鏈拉動的聲響,這片空間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徹底被蘇垣所封鎖。
凜水王權·生命的餘光!
眼前不知在什麼時候浮現出一道薄膜,如同嬰兒胎盤的胎膜一般,柔軟、脆弱卻又充滿生機。
看著眼前的薄膜,無窮無盡的神明氣息包裹己身,但是布耶爾卻是瞳孔猛地一縮,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麼,想要立刻衝出去,隨著手中術法的綻放,薄膜在布耶爾的神術膨脹了剎那後立刻恢復原樣。
並非是布耶爾無法破開這道術法,而是祂不敢破開,不想破開。
至於為什麼不敢破開……是因為……
嘴角掛起一絲鮮血,蘇垣帶著溫柔地笑容說道:「對不起……」
「這道神術連接的是我的生命……對不起……我用這種下作的方法來脅迫你……」
「蘇垣……不要這樣,快回來,我不會出事的,快回來……求求你了……」布耶爾已然明白了一切,看著明明近在咫尺,卻是如同天涯一般遙遠的蘇垣,祂哀求著,希望祂不要做出傻事。
「我們約定好的……」蘇垣輕輕地擦去了嘴角的鮮血,柔和地說道:「你不許死……」
「現在……我們重新約定一下,你不許死……在這裡,等我回來……」
「汪汪!」
「你看……現在,我是小狗了。」
轉身離去的時候,再回首遙望心愛的祂。
「不許騙我哦……」
……
回到了須彌城之中的蘇垣立刻下達命令,將所有的神廟封鎖,並且告訴須彌的子民們,等到布耶爾回到須彌城,這遍布於大地的災厄將會徹底平息。
放出自己的魔神感知,感受著周圍神廟逐漸被封鎖,蘇垣滿足地笑了。
「該走了……去看看阿赫瑪爾這個混蛋……」
……
赤沙的陵墓,阿赫瑪爾卸下了祂的王冠,放下了祂的權杖,脫去了祂的服飾,再一次遙望超越天空的理想。
那是名為「黃金」的夢鄉,那是祂許諾給臣民的永恆之夢。
沒有苦難,沒有毒藥,亦是沒有欺騙、恐懼與哀傷……
在這個偉大的夢鄉,沒有竊取智慧的七位愚僧,亦是沒有原初的裁決施恩……
祂(她)不會再因為同族的苦難而擔心受怕……
祂(他)無需再播撒生命的光輝……
祂(她)也無需將施展沙漠的奇蹟……
在這隱秘的夢中,描繪著新的定理……
新世界的一切都是善的,都是美妙的……
……
「阿蒙。」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阿赫瑪爾的動作,祂轉身望去,那是主宰淨水的摯友。
「你來了……」阿赫瑪爾嘆息道:「你不該來的。」
「但是我還是來了……」蘇垣說道:「我不忍心見祂受苦,所以啊……」
拍了拍阿赫瑪爾的肩膀,蘇垣笑著說道:「這苦難還是由我來承擔比較好。」
「就是被你這傢伙給坑慘了……」蘇垣無奈地說道:「俄霍爾斯也被你坑慘了。」
回想起到來時與俄霍爾斯相見的剎那,死寂的神王將祂及時出現的原因訴說。
當黑風席捲而起的災厄蔓延,當名為魔鱗的病症傳播,死寂的神王將諸神從秘境之中帶出,祂們憑藉著魔神的位格,將部分災厄的本源吸收。
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導致祂們不得不在秘境之中沉睡。
按照祂們的說法就是: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剩餘的交給你們了。
俄霍爾斯亦是撐著最後一絲意志來將原因訴說。
祂汲取了大量的禁忌污染,需要陷入更久的沉睡來度過厄難。
「抱歉……」阿赫瑪爾說道:「是我的過錯……」
「如今,我也該為我的錯誤贖罪了……」
「這是我無法贖清的罪孽……」
孤獨地坐在腐朽的神座之上,阿赫瑪爾閉上了眼睛,對蘇垣道別。
「再見了……塞列歐斯,很抱歉將你牽扯進來。」
看著氣息愈發沉寂的阿赫瑪爾,蘇垣也是釋然說道:「再見了,混……阿蒙。」
其實還是有點小怨氣的不是嗎?
蘇垣有些自嘲的想到。
祂離開了阿赫瑪爾的陵墓,割開了自己的手腕,伴隨著淨水之血的灑落,沙漠出現了新的變化。
祂一步一步的,從阿赫瑪爾的陵墓走到了提瓦特世界的中心。
淨水之血開始擴散,開始侵入地脈,開始……連接世界樹。
在連通的那一刻,蘇垣依靠著自己的權柄,自己的特殊,強行控制著世界樹將所有的災厄凝聚沉積在淨水的鮮血之中。
緊接著,鮮血從虛空之中凝聚,重新回到了祂的神軀之中。
伴隨著黑色紋路的蔓延,伴隨著眼前光影的變換,蘇垣感受到了以前從未感受到過的疲憊。
「原來……你以前就是這樣過的嗎,戌流?」
「原來……坎瑞亞是在世界樹的根須之下嗎?」
「晚了……太晚了……」
蘇垣艱難地感受著大地之上的災厄開始平息,開始消逝,祂伸出手,將自己想要說的話留下。
「真是的……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要死了一般……」
「該回去了……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