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納德離開了,在告別了所有認識的人之後他選擇了離開。
沒有任何一個人挽留他,學者的求識之路,有的時候不能只有理論,還需要實踐。在實踐中獲得的道理才是真理。
這是威納德離開時使用的理由,這也是其他「識論派」學者和他的家人沒有阻攔他的原因。
蘇垣隱匿在虛空之中,看著告別眾人,背起行囊離開的威納德,眼中淡藍色的眸光暗了暗,口中喃語道:「這些學者就是麻煩,給他一個簡單的暗示,卻是能夠聯想到我想要告訴他的所有東西……」
「而且做事也是絲毫不拖泥帶水……根本就讓人抓不到絲毫的把柄。」
「所以說啊,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所以你是故意的?」
身後傳來了帶著些許怒意的聲音,是布耶爾,祂也同樣隱匿在虛空之中。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微微轉頭向後瞥了一眼,蘇垣的神情很平靜,甚至有些淡漠。
「如果說以前他的未來一眼就能看到頭,那麼現在可不是了,他的命運你還能夠推演出來嗎?」
「更何況真要讓他這麼研究下去,早晚有一天會從你所給予的知識之中得到真正的答案,到時候所會導致的結果可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一邊說著,蘇垣轉過身看著布耶爾那綠色的眼眸,嘆了一口氣後說道:「如果未來真的有一天出現了我所說的那種情況,你還有能力保護他嗎?」
「還是說,你會為了一個威納德的命而放棄所有須彌城子民的命?」
威納德的離去並沒有引起須彌城的轟動,只是一個不怎麼普通的學者罷了,須彌城諸多凡民的生活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頂天了就是在學者範圍內傳著這些消息。
其餘的凡人啊,每天憂愁的就是這麼兩三件事,都只是為了活著,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就夠了。
蘇垣的話語讓布耶爾沉默了,祂是須彌城的神,亦是須彌人的王,祂所做出的任何一個抉擇都代表著須彌人的未來。
如果說,有朝一日,威納德真的因為探求隱秘而引來天宮的目光,到時候,祂必然會在大部分子民與一個子民之間做出抉擇。
可是,無論是威納德還是其餘人,都是祂的臣民,祂一個也不想放棄。
然而,威納德研究的終點必然會和深淵相關,或者說是那不可探究的禁忌……
真要到了那個時候,祂必須做出祂不想做出的選擇。
「所以啊,由我來當這個惡人又何樂而不為呢?」
說著,蘇垣來到了布耶爾的面前,伸出手捻起布耶爾純白的髮絲,細細地把玩著,自然的清新與花香蔓入口鼻,這是布耶爾自帶的香味。
蘇垣在沉眠的時候就是一直伴隨著這樣的味道在夢境之中「成長」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就像你知道我的想法一樣。」蘇垣目光之中帶著平靜與無奈。
看著布耶爾白皙的臉頰上因為祂有些親密的動作而本能出現的一抹紅潤,蘇垣笑了笑,說道:「你是不是認為到時候你可以用自己的命來換取他們的活?」
「我是世界樹的化身。」布耶爾看著蘇垣的目光之中帶著一絲莫名的倔強。
「而且,就算我死了,只要世界樹沒有被摧毀,依舊會有新的神從其中誕生,我是大慈樹王,我是須彌的神,僅僅是因為我先出現。」
「世界樹不毀,草之神就不會真正的死去,須彌也會有新的神……而且祂們也不允許世界樹被毀滅。」
聽著布耶爾的話,蘇垣捻弄著髮絲把玩的動作也是頓了頓。
「你的意思是,只要世界樹還在,須彌城的神明是不是你都不重要嗎?」蘇垣很是認真地問道,祂的動作也因為布耶爾的話語徹底停止。
布耶爾沒有說話,但是祂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蘇垣的說法是沒錯的,祂默認了這是對的。
不知道為什麼,嘴裡蔓延著一股難言之味,從山野茶樹上新摘下的茶葉終究是有些苦澀了。
良久之後,蘇垣背過身去,將目光重新看向須彌的人民,看著他們那歡聲笑語的模樣,蘇垣笑了笑,說道:「世界樹從過去到現在,只會有一個化身,祂的名字叫布耶爾,是須彌的大慈樹王。」
「很簡單,不是嗎?」
布耶爾聽明白了蘇垣話語之中的含義,如果有朝一日,祂布耶爾真的死去了,世界樹出現了新的化身,須彌出現了新的神明,那麼祂會將世界樹徹底摧毀。
只要世界樹被徹底摧毀,那麼又談何出現新的化身?
既然大慈樹王布耶爾都死去了,世界樹憑什麼要孕育出新的化身?新生的神明又有什麼資格代替祂?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將世界樹斫斷,讓世界樹與布耶爾一同殞命。
這就是蘇垣的想法,簡簡單單。
很明顯,這是蘇垣在威脅布耶爾,不允許祂死亡,如果布耶爾敢死,蘇垣就敢去砍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布耶爾並沒有受到蘇垣的威脅,祂依舊很平靜地說道:「你不會這麼做的,塞列歐斯。」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我懂你。」
簡簡單單的對話,卻是讓蘇垣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正如布耶爾所說那樣,蘇垣的確是不會做出斫斷世界樹這樣的行為。
布耶爾是世界樹的化身,世界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布耶爾的本體,如果蘇垣真的斫斷了世界樹,那麼就可以說是蘇垣殺死了布耶爾。
所以,蘇垣是絕對不會做出斫斷世界樹這樣的行為的。
良久之後,蘇垣微微閉上了眼睛,封閉了自己的心靈,隔絕布耶爾的窺心之權,祂輕聲說道:「你懂我……的確是如此,但是你為什麼會認為你真的懂我呢?」
「如果你死了……那麼新生的世界樹化身,出現一個我殺一個。」
濃烈的殺意在周圍的虛空之中蔓延,這是蘇垣數百年來攻伐魔神殺出來的意志。
然而,這濃烈無比的殺意卻是讓布耶爾展顏一笑,直接「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但是又很快的掩蓋了下去。
「你笑什麼?」蘇垣沉聲問道,祂不知道為什麼布耶爾會做出這樣的應對,這完全把祂接下來要做的,要說的全部都給打斷了,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讓蘇垣感到有些憋屈。
「你是塞列歐斯,我認識的你,是從來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的,過去如此,現在如此,未來……亦是如此。」
純淨的眼神,柔和的話語,好似未開刃的利劍,明明是無鋒之刃,卻又如此銳利,一下子從背後穿過了蘇垣的身軀,讓祂徹底沉默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威納德的離別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了須彌城,原本聚集著的學者們亦是散去,天空的烈陽亦是有些垂下。
布耶爾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蘇垣的後背,明明沒有在和祂對視,可是蘇垣卻是感覺渾身的不自在。
就好像自己一直以來營造出的形象如同一個繭,在布耶爾那靈巧的雙手下被徹底剝開,露出了那純淨的靈。
「……我不管,我只認識你,我只知道世界樹的化身,須彌的神明是大慈樹王布耶爾!」
最終,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的蘇垣只能彆扭的留下這麼一句話,便自顧自的離去了。
看樣子,似乎是要找一個地方獨自生悶氣一般。
看著蘇垣那如同小孩子一樣鬧彆扭的行為,布耶爾溫柔地笑著,沒有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