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不知多久過去,昔日的廢墟早已被清理乾淨,森林復甦,草木蔥鬱,蒙德城依舊寧靜祥和,
那場大火仿佛只存在於記憶間,蒙德從未變過一樣,
變的只有她,只有她變的陌生起來,
因為隨著少女死去的,還有她心底的家,
所以人類總有一類奇怪的情感,叫『近鄉情更怯』,
只是羅莎琳怯的不是家——她早就沒有家了,
怯的是誰?
是記憶中那抹一塵不染的純白。
怯的是若再次見他,他會認不出已完全陌生的她,或者說,認出後,會與她決裂——因為如今她做的,已與他的理念相悖——炎之魔女,多麼可怕的名字。
怯是什麼?
可能是猶豫,是思索,是做決定時的幾縷躊躇,
但絕不是怕,
因為一無所有的她,已經刀槍不入。
那就放開手腳,燃燒心臟,接受女皇給的權柄,接受邪眼,拋棄雜念,
徹底地追尋純白吧,
即使那條道路,並不純白。
...
這是她維持了幾百年的理念,也是她為自己架起的冰牆,
但現在...
她微微側過臉,避開直射而來的陽光,
只覺得右臉上火焰燎灼的傷疤隱隱疼痛起來,本以為百年前就已燃燒殆盡的心臟也莫名再次悸動,
雷厲風行執行過無數鐵血任務的手,此時也頗為女兒家地捏著裙角,
這位將自己裹在冰塊里刀槍不入的女士,終究還是再次遇到了自己的弱點。
「你變成熟了,也變漂亮了,」
那抹她不敢直視的目光突然笑著說道,
他的聲音也變了幾分,不再那麼悶也不再那麼陰鬱了,充滿了和煦與溫和。
這讓羅莎琳心裡的悸動又多了幾分,
她低著頭輕聲答了一句:
「你也是,」
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許是不敢說吧,
不敢讓他了解她。
何離又道:
「能轉過來讓我好好看看嗎?」
「我...嗯,」
這時的『怯』便是的的確確的『怕』了,
羅莎琳只好慢慢吞吞地轉過去,抬起頭直視他,
但只是一眼,她自己卻先看入了迷,
他真的變了好多好多,但這種變化卻又不讓她感到陌生,如同錦上添花。
但很快,她便回過了神,
因為一隻手已經不知何時撫上了她的臉,觸碰在那蝴蝶狀的面具上,
她下意識地抬手阻止,
何離的目光中帶著探尋...羅莎琳好像還看見了一絲哀求,
「可以嗎?」
他說道。
羅莎琳看著他,紅唇扇動,聲音微不可聞:
「不要...」
但話音未落,她自己的手卻先落下了,
隨後她慢慢閉上眼睛,不再做出任何阻攔的動作。
呼——
最後只聽見他吸了一口氣,
漸漸的,右臉上的面具被緩緩揭下,
蝶火焚燒留下的彎彎曲曲的傷痕徹底暴露在空氣之下,好像愈發滾燙起來。
他一定會覺得很難看吧,
羅莎琳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幾乎不敢去看他此時的反應。
空氣好似寂靜下來,兩人此時都沒了話語,
果然還是...羅莎琳眼角滑過苦澀的淚珠,
但下一刻,溫柔的觸感讓她顫抖了一下,隨後便是細膩中略帶些許瘙癢的感覺,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了他的聲音:
「對不起,」
隨後便被他攬著腰撞入久違的懷裡,
耳廓便傳來帶有濕氣的吐息: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
對不起這三個字,他真的有些厭倦了,
此前不知說過多少次,以後也不知還有多少次,
只要還有模擬,便還有分離,只要還有分離,便繼續要說下去,
以前他或許還沒感覺到,
因為無論是留雲也好,歸終也罷,
他好像都給了她們一個很好的結局,就連記憶問題都解決了,不必擔心她們傷心千年等等...
所以他才能放心地離開,做到『了無痕』。
但這次...
當他看見原本俏麗絕美的臉上出現一道疤痕,探查到她的生命幾乎燃燒殆盡,感受到一個原本靈動的少女變成如今冰冷的女士時,
他才明白,原來不是每一次,他都能給她們一個完美的結局,
即使這個結局是他不可控的。
那該怪系統嗎?
不,因為他知道,每一次模擬實際上都是一場歷練,
他會在這些歷練中逐漸強大,從普通人變成劍術高手,再變成仙人弟子,直到變成如今的塵世魔神,未來或許還會前行...
那他能停下嗎?
也不能,
因為他頭頂上依舊懸著一把達摩克里斯之劍——維繫者,
在徹底排除對方的威脅前,他不能停止模擬,不能停止歷練。
所以歸其原因,終究還是他實力不夠。
...
不同於冰冷的外表,羅莎琳的體溫卻略微高於常人,
綿軟的同時還有些發燙,
看著懷裡似乎仍在發呆的御姐,
何離微微低頭,親吻著她緩緩留下的眼淚,
苦澀的味道隨舌尖流入心底,
「抱歉,讓你一個人這麼久。」
怪他嗎?
羅莎琳從未怪他,
因為當他在那樹叢里為她挨下一刀後,她便知道了,
這個以守護為劍的騎士,是會以生命踐行誓言的。
但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不怪,但她的眼淚卻愈發地止不住起來,
好似要把這五百年的淚水一次性流干。
她就這麼抱著他的腰埋頭在胸,任由淚水打濕他的衣裳,
何離見狀也沒再說話,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閉上雙眼靜靜感受著她身上的清香。
不知過了多久,羅莎琳後知後覺地抬起頭,捂住右臉,
小聲道:
「我...我現在應該很醜吧,」
相比傷疤,她更擔心的其實是造成它的原因,
他會因此嫌棄並疏遠自己嗎?
何離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搖搖頭:
「不,很好看。」
「是嗎?」
羅莎琳並不信,那道傷疤她自己看了都覺得駭人,
否則也不會用面具遮擋了。
她伏在他胸前,沉默片刻,終於道:
「離,我現在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
「嗯,我知道,」
他將下巴擱在她頭頂,輕聲道:
「我也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
羅莎琳有些糾結,又有些猶豫,她繼續道:
「我現在是愚人眾執行官。」
「嗯,我也知道,」
何離點點頭,好像你說一句我說一句似的:
「我現在是蒙德城騎士副團長...的秘書。」
羅莎琳有些驚訝,
他怎麼知道...也是,之前遇見時,自己的身份已經很顯然了,
不過,他的身份還是那麼光明,
羅莎琳的眸子暗淡了一些,她咬了咬牙:
「我正在為女皇收集六國神之心,現在已得到了兩枚。」
「嗯,這個我也知道,」
何離依舊反應平淡,然後平穩地介紹自己:
「說到這,我還是璃月天權星的貴客。」
這他也知道?
羅莎琳不可置信,
天權星的貴客?
那應該從對方那聽過了她的『光榮』事跡吧,
唉——那女人應該在離面前說了不少她的壞話吧,
不過能成為那女人的貴客,他真的越來越厲害了。
但那些都是開胃小菜,接下來的身份,才是她最為忐忑的,
只聽見她聲音越來越小:
「我在你死後,使用須彌學到的禁術,將自己燃燒,臉上的傷疤便是那時造成的,炎之魔女便是我...」
她沒再說下去,因為何離突然從她腰間衣下取出一樣東西,
「這就是邪眼嗎?」
他端詳著眼前的和神之眼相差無幾的東西,
其中間紫色的晶體散發出一陣陣不祥的氣息,
之前麗莎還開玩笑說給他尋一個來著。
「嗯,」
羅莎琳低著頭輕輕應了一聲。
邪眼雖然不是她發明的,也不是她推廣的,
但她畢竟沒阻止,甚至還在使用。
他忽然道:
「你們女皇給的?」
「不是,」
她搖搖頭:
「博士發明出來後,我自己討要的,」
炎之魔女的火焰是不可控的,她想要能力,便只能從邪眼中來,
至於副作用...她最廉價的便是生命了,
更何況,她的邪眼裡有著冰神的賦予的部分權能,副作用並不大。
「以後能別用了嗎?」
他看向她,目光里透露著熟悉的認真:
「博士那個傢伙我會找他算帳的。」
「...」
她愣了愣,但還是乖乖應了聲:
「哦。」
雖然燃燒了五百年的心臟即將油盡燈枯,她可能在明天就會死去,用不用都已經無所謂了,
但既然他說不用那就別用了吧。
不過...
她耳朵動了動,抬起頭看他:
「你不介意嗎?」
不介意我是炎之魔女,不介意我是臭名昭著的執行官,不介意我已不再『純白』?
「介意?」
他無奈笑了一下,
他又不是無心無肝之人,羅莎琳因他變成這樣,他心疼還來不及,又怎會介意,
「我只介意我這五百年不在你身邊,」
他在她耳邊輕輕吐氣。
這一下,羅莎琳心中的石頭轟然落地,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這麼嫉惡如仇的人怎麼會...
「我說過,」
他笑著看向她:
「我也變了很多。」
「我相信,我相信了,」
她捂著嘴唇,眼淚再次湧出。
何離笑著再次吻去淚花:
「相信還哭什麼,」
她拼命搖頭,身體猛地前傾,嘴裡不斷吐著兩個字:
「吻我,」
雙臂如蛇般纏上他的後頸,白皙的大腿也伸出長裙鉗住他的腰,火紅的高跟鞋勾在足尖,兩人就這麼死死的貼在一起,
何離沒有應答,只是摟住她的腰,擒住了紅艷如火的雙唇,
兩人的氣息漸漸交融在一起。
...
不過...關於羅莎琳的變化他又注意到了幾點——
至少以前抱起來沒這麼軟,動作也沒這麼熱情,咳咳,舌頭也沒這麼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