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所謂天道

  業障——指妨礙修行正果的罪孽,

  這本是書中代指某些阻擋人前進的障礙,

  但在這個世界卻被具象了出來。

  這個詞的出現,伴隨的,便是那個種族,翻開的一頁頁血淋淋的歷史,

  業障只會出現在夜叉身上。

  業障為何會出現,究其源頭,便依舊是那層深深籠罩在這個時代上的陰影——污穢,

  當魔神意識消散時,力量與怨恨得不到解放,便化為了污穢,盤踞在此地久久不散。

  這本是該讓人避之不及的東西,

  但天地是平衡的,相生相剋下,

  夜叉一族便誕生了,他們能行走在污穢上,並能將本虛無縹緲的污穢,具象為業障,甚至能與之戰鬥進行清除消抹等事——

  代價便是在此過程中會被怨恨不斷浸入腦海,通常伴隨著極大的痛苦,

  若一次性感染過多污穢,被怨恨反噬也不是沒有可能。

  對於常人,這叫污穢,

  對於夜叉,這叫業障。

  但這是魔神戰爭,

  沒人會在乎他們是否會感染業障,是否會因為淨化污穢反噬而死,

  除了夜叉們自己。

  這是個得天獨厚,卻又無比悲哀的種族。

  ...

  浮舍感覺自己在慢慢死去,

  他手腳冰涼,怔怔地注視著眼前一幕,

  無數濃厚的霧伴隨著散發的黑氣漂浮在空中,幾乎占據了他所有的視線,晦暗的天空似乎在向他伸出無形的利爪,試圖將他與他們融為一體,

  在那黑氣中,浮舍似乎看見了很多,

  那是與他有著同種血脈同種樣貌的夜叉們,

  那是不久前與他同為一族的兄弟姐妹,

  那也是每時每刻都在這片土地上死去的生命。

  「那片污穢,你們,去給本王清理乾淨,」

  「大王,可吾等昨日...」

  「廢什麼話,莫非你還想承受比那痛苦十倍的烈火?」

  「吾等...是...」

  ...

  這種情況,多到浮舍已經記不清了,

  他唯一能記清的,便是那魔神手中比業障侵蝕還要痛苦更甚的火焰,

  說來也是可笑,

  作為嘗盡所有苦痛的夜叉,最為痛苦的回憶,居然不是來自於怨念化成的業障,

  或許,夜叉的一生本就是場業障吧。

  唯一不同的便是,污穢化成的業障有夜叉來對付,可他們的業障又有誰來對付呢?

  ...

  「不行,我得...」

  浮舍並不是族中年齡最大的,但他卻是族中實力最為強悍的。

  他從很久很久之前便開始有個計劃了...

  夜叉天生便是消滅業障的好手,

  浮舍也是如此,但唯一不同的便是,他想抹除的業障,是夜叉一族的業障,是比那平常的業障還要痛苦幾分的業障,

  他想反,很早很早之前就想了。

  或許是預料到夜叉們的心思,那個魔神很是謹慎,

  實力強不可怕,可怕的是還不露出一絲破綻,

  仙魔之軀的浮舍從未找到過機會...

  但這次,機會來了。

  ...

  近百年來,自魔神戰爭進入靜默期後,

  肉眼可見的,土地上的污穢少了許多,

  這對於夜叉們來講是件好事,

  可那魔神卻不認為,一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污穢的減少,反而不利於他利用他們開疆擴土,

  二來——污穢能有效幫助他牽制麾下這個戰鬥力強悍的種族。

  浮舍心知這個機會千載難逢,修養多年,他們已有底氣與他硬碰硬,

  雖然可能會損失慘重,

  但若污穢捲土重來,他們連這個機會都會失去。

  強悍的實力下,有著強悍的意志,

  夜叉們從出生起就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

  與其苟且偷生充滿痛苦的活下去,還不如轟轟烈烈的沖一次。

  夜叉這個積壓多年的火藥桶,終於要爆開了。

  但就在起義的前一日,異變橫生,

  「過幾日隨我征戰,」

  那個魔神依舊是充滿傲氣地甩下一句話,仿佛面前的夜叉一族,仍是那支由他奴役的工具。

  面對那張如惡魔般,那張在夢中他無比想要撕碎的臉,浮舍突然冷靜下來了,

  作為族中威望最高者,他理應想的更多、更為理智一點。

  或許犧牲可以不必那麼大。

  ...

  成功了!

  何離吐出一口氣,滿臉輕鬆,

  與他想像的不同,這柄『護摩之杖』出世時,

  似乎並沒有引起什麼反應,

  維繫者的反噬也好,世界線驅逐也好,

  似乎什麼反應都沒有,

  「這個名字果然還是取對了,」

  護摩之杖『依舊』出現了。

  而更令他興奮的,便是那個始終纏繞在心頭的難題,終於有了眉目,

  『依舊』只是『依舊』而已,

  既然套著『護摩之杖』皮的神器都能出現,

  那改變那個結局,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事情有了轉機,何離自然喜上眉梢,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萍兒:

  「鍾璃姐那邊開打了嗎?」

  「半個時辰前開始的,留雲半刻鐘前便已前去了,」

  「走,我們也去。」

  ...

  魔神代表的不僅僅只有魔神自己而已,

  魔神都有著自己的團體,

  同樣有著其能力的眷屬、追隨的仙魔、以及同樣信仰的簇擁者...

  這場戰爭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決定的,

  ...

  在戰爭爆發的前一息,對方魔神就伴隨鍾璃的移動消失地無影無蹤,

  魔神之間的戰爭,不能發生在此處,

  更重要的,鍾璃要讓其他魔神看見,單方面毀壞契約的代價。

  ...

  「兄弟姐妹們,我們的機會來了,」

  莫名的,在仙魔大戰開始之前,對方陣營中就響起了一道怒吼,

  還未等兩方人疑惑散去,

  緊接著便又響起了一聲又一聲的呼喝:

  「沖啊——」

  「碾碎他們!」

  就在璃月一方對此衝鋒嚴陣以待時,

  他們卻聽見,對方陣營中伴隨著呼喝聲,響起的卻是一聲聲驚怒:

  「你們?叛徒!」

  「果然之前就該讓大王宰了你們!」

  「奴隸就是奴隸!真是一群白眼狼!」

  ...

  「那是...」

  「果然如帝君所說,那就是帝君說的戰友,真是天生的戰士啊,聽我軍令,穩步推進援助戰友!」

  作為鍾璃弟子的削月筑陽真君,眼睛一亮,絲毫沒浪費這份戰機,揮手下令道。

  ...

  「夜叉兄弟,別怕,吾等奉帝君之命前來助你,」

  「兄弟,你是?帝君又是...」

  「吾乃削月筑陽真君,至於那些...戰後吾等一同喝杯酒如何?」

  「哈哈,好!我名浮舍,」

  ...

  「這位妹妹,躲本仙機關後,」

  「妹妹?姐姐?」

  「本仙喚留雲借風,」

  「留雲..姐姐?我叫應達。」

  ...

  夜叉們背後的刀子,被趕來的仙人一一攔下,

  他們驚愕下從未想過,會有人幫助自己,也從未有除開彼此的人喚他們兄弟姐妹,

  這是第一次有人將他們當人。

  ...

  「噗——」

  硬吃了一掌,魔神噴出一口血倒飛而出,

  他只知道面前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魔神極為強大,

  但他沒想到,差距居然大到如此程度,

  大到他連一掌都受不住,令他絕望,

  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還有轉機,

  他慌忙轉頭,視線越過千里,來到戰場之上,

  那裡還有他最後的...底牌...

  他看見一隻長著六隻手的夜叉與一個頭上帶著羽飾的男人肩並肩,斬殺了一位——

  他的手下?

  「他們豈敢!」

  魔神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奴役了千年,也提防了千年,他本就從未信任過他們。

  與魔神不同,鍾璃臉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

  「果然...」

  夜叉果然是個意志力與勇氣並肩的種族。

  事已至此,魔神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鍾璃偏頭看向他:

  「你還有何遺言?」

  「遺言?沒有何遺言,魔神一途本就由上天註定,以我之實力,走到如今這步,已足矣傲視群雄,」

  鍾璃眼裡罕見地含有幾分慍怒:

  「你可知,你能走到現在,路上全都是夜叉們血淋淋的屍體?」

  「呵,與我何干,」

  魔神只是冷笑一聲,

  那些本就是工具,魔神之下本就都是螻蟻,

  他轉過頭來看向,嘴角突然勾起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可知我為何能控制他們千年,他們卻始終不敢反抗我嗎?」

  鍾璃有些不祥的預感:

  「為何?」

  「因為,我死後化成的污穢,才是他們最大的業障啊,」

  魔神扔下一最後句話,伴隨著悽厲的嘯叫聲,體內蓄意已久的火焰便籠罩了全身,

  「你想解放他們?盡情拿去吧!」

  「什麼?」

  鍾璃已經顧不得化為火球的魔神了,魔神的自歿沒有人能夠阻止,

  她急忙朝著戰場掠去。

  ...

  摧枯拉朽中,仙魔戰爭很快結束了,

  「帝君在很早之前就與我們說了,說這片土地上的生物,皆是璃月的子民,」

  削月筑陽就這麼與浮舍坐在戰場中,

  他將水壺遞給浮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咧嘴笑了笑:

  「而在那魔神宣戰之前,帝君就告知過我們,她有預感你們會是『援軍』,果然!浮舍兄弟還真不是孬種!」

  仙魔反抗魔神,在這個時代根本不敢想。

  「呼——多謝,」

  坐在藍天下,看著近處被照顧著的族人,聽著旁邊充滿善意的話語,

  接過水壺,浮舍似乎感受到了一絲不真實,

  這就...贏了?

  兄弟姐妹們都還好好的,一個都沒落下,

  昔日的仇人或是被手刃,或是被這些仙人斬殺,

  而那如惡魔般的魔神,似乎在仙人兄弟口中也如同『必死』,

  近千年的枷鎖,就這麼被打破了?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欸——浮舍兄弟,你哭什麼,你長那六隻手可不是用來擦眼淚的,」

  削月筑陽當然知道眼前這個糙漢子為什麼掉淚,

  他大聲笑著拍著他的肩膀,調侃道。

  「沒什麼,我只是...」

  浮舍正要抬頭解釋,

  可突然...他的話卡在了喉間,

  「浮舍兄弟,莫非還在...你怎麼了?浮舍兄弟?」

  削月筑陽的調笑話也卡在喉間,他發現了浮舍的異常,

  不,不止有浮舍,四周的夜叉好像都...

  他拍著浮舍的後背,不停呼喚著。

  ...

  天似乎暗了下來,那種闊別多年的氣息再次捲土重來了,

  不,這次更加猛烈,

  「浮舍兄弟?浮舍兄弟?」

  削月筑陽不停晃著他的肩膀,

  「吼——削月兄弟,離我遠點,離我遠點,」

  浮舍嘶吼道,

  「浮舍兄弟,你怎麼...」

  削月餘下的話語在看見浮舍那雙猩紅的眼後,卡在喉間。

  他突然站起身,瞪著猩紅的雙眸,朝四周吼道:

  「眾夜叉聽令,速速離開此地。」

  ...

  「應達妹妹,你...」

  「嘶——很抱歉...留雲姐姐,我得走了,」

  ...

  剛剛還並肩作戰的夜叉們,不管有沒有聽見浮舍的命令,

  此刻如同躲避瘟疫般離開了仙眾,

  不對,在他們看來,他們才是瘟疫。

  ...

  「帝君,夜叉們這是...」

  看見趕來的鐘璃,原本束手無策的仙眾立即像看到了救兵般,圍上前去。

  「他們正面臨最大的業障,若堅持過去,便恢復如初,若被反噬...」

  鍾璃眼中露出幾分凝重:

  「則化為瘋魔。」

  「化為瘋魔?!」

  那些化為瘋魔的夜叉是什麼結局,不言而喻。

  ...

  似乎是聽見了鍾璃的話,

  走在最後的浮舍轉過身來,

  忍受著極大的痛苦,露出一個笑容:

  「您就是帝君吧,多謝了,至於這個就不用勞煩您費心...那些化為瘋魔的族人...」

  話中的痛苦似乎比業障更大,

  「我會處理。」

  他不會讓那些成為瘋魔的族人危害這片土地,

  沒人知道他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壓力,

  眾仙們已經幫了他們夠多了,

  至於那些罪孽...就由他來...

  ...

  「我來吧,」

  天空中驀然出現一道聲音,

  「出來一趟總要做些事情的。」

  ...

  來?來什麼?

  當然不是來替浮舍殺掉那些瘋掉的夜叉,

  鍾璃自然也想到了那層,她下意識地便皺下眉頭想要阻止何離,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要...

  「嗯?那是...」

  她忽然看到了何離手中提著的那支通體透紅的槍,

  想到這裡,身體的某處甚至還隱隱刺痛,

  莫非...

  她忽然笑了起來:

  「那就交給你吧。」

  ...

  不遠處的夜叉們下意識回頭,

  那是...

  ...

  何離將槍平端在手心,

  「以我之名,救度眾生,拔一切業障根本...」

  此咒並非亂念,其名《往生咒》。

  ...

  待那呢喃般的聲音與那紅槍散出的光芒迎面而來,

  夜叉們突然如同雕塑般愣住了,

  原本晦暗猩紅的天空突然亮了,那些張牙舞爪,邪魔般的黑霧,如同秋風掃落葉般,節節敗退,

  不僅如此,在以往,長此以往下來,腦海中居住的隱藏的業障,在那道紅槍下似乎也無所遁形,

  夜叉們從未如此清明過,思緒從未如此清晰過,

  他們依舊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半空中那道身影。

  ...

  「那是?」

  「不懂,」

  「嚯,好厲害,那桿槍我看了都犯怵...」

  「夜叉兄弟得救了?真有一手!」

  與呆愣愣的夜叉不同,仙人這邊頓時洋溢起歡樂的氣氛,

  就連鍾璃嘴角也勾起了笑容,

  最美好的結局,她當然也是樂意見到的。

  ...

  「呼——」

  何離挽了個槍花,輕吐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疲憊,

  完事了,

  沒有來晚就好,

  他朝不遠處向他飛來的留雲萍兒兩人揮了揮手,

  正要邁步與她們相擁——

  手卻停在了空中,

  時間突然靜止了,

  萬籟俱盡的空中,莫名傳來一道平靜的似乎沒有感情的聲音:

  「僭越之人,」

  同時降下的,還有一道由紅色方塊構成的鎖鏈,

  ...

  鎖鏈伴隨著所有人的視線,

  在夜叉們還未來得及高興,

  在仙眾們還未來得及驚怒出聲,

  在迎面而來的兩女笑容還殘存在臉上時,

  眾目睽睽之下,鎖鏈擊碎了鍾璃匆忙聚起的盾,

  沒有絲毫阻礙地穿透了何離的胸口。

  ...

  護摩之杖在空中旋轉了一圈,倒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