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納菲斯:我懂,你太想進步了

  哈羅爾特垂眼,先瞄了眼納菲斯,看似在觀察他的神色,實際則將目光放在他的左耳——納菲斯並沒有佩戴虛空,意味著他們的對話不會被監聽。

  接著,他以恭敬的口吻說道:「我是想借這次難得的機會,再向您詳細闡述一下制氨的意義,

  我知道我上次說的過於簡單,許多細節含糊不清,言語並不嚴謹,有刻意誇大它的優點的嫌疑,

  但那只是因為信紙大小有限,我無法將我們的全部研究成果呈現給您看,所以我把我們整理的研究報告帶了過來——」

  納菲斯越聽越迷糊,什麼什麼「制氨」?什麼「再詳細闡述」?哈羅爾特小子怎麼淨說些我聽不懂的東西。

  直到聽到「信紙大小有限」,他才恍然,於是輕咳一聲,打斷了哈羅爾特的敘述。

  「你之前給我寫過信?」納菲斯問。

  哈羅爾特裝作詫異的樣子:「您沒有收到嗎?嗯...或許是我的暝彩鳥在送信過程中不小心將它遺失了吧。」

  納菲斯點點頭,很有可能,尋常信鴿都有可能被人截獲,更別說哈羅爾特訓練的、用於傳訊的暝彩鳥屬於雨林的珍稀鳥類,偷盜者對它很感興趣,加上天氣等因素,信件丟失並不奇怪。

  納菲斯:「你剛剛說,準備了詳盡的研究報告?」

  哈羅爾特:「是的,我還以為您對我們的這項研究不感興趣呢,我的學生失落了很久,自己很自信的研究沒有得到賢者的肯定,連婉拒的回信也沒一封,他甚至懷疑起自己的研究是否有價值,

  您知道,沒有回信往往比明確拒絕更讓人難安——原來您根本沒收到信,呼,我們白焦慮了那麼久,我冥思苦想想的那些開場白看來沒有用武之地了。」

  納菲斯眼中,哈羅爾特肉眼可見變得輕鬆起來,連用詞都略顯親昵,和最初那副嚴肅認真的祥子判若兩人。

  納菲斯內心覺得好笑,但表面仍板著張臉,他反手扣了扣桌面,示意閒談到此為止,哈羅爾特心領神會地馬上閉了嘴。

  「聽你說的,你們對這項研究很有自信,文件呢,讓我看看你們的研究是不是真的有價值。」納菲斯用一副老沉的腔調說。

  「在這裡。」哈羅爾特將早就準備好的文件呈上。

  這份有關液氨的製備和其價值的研究文獻由拉杜寫成,但哈羅爾特在拉杜寫這份報告過程中給了他不少指導,所以拉杜不僅僅寫到了氨的製取和氨的液化,還在最後補上了這項工藝的前程——製造肥料。

  當然,由於目前提瓦特大陸沒有對肥料的詳細分類,也沒有化學符號的概念,提瓦特大陸的居民也不知道為什麼施肥能夠讓莊稼產量增加,

  所以這篇研究報告還另附了十幾頁紙,首次定義了什麼是「化學元素」,以及植物生長需要一些特定元素。

  納菲斯接過文件,感受了一下它的重量,不由做了個習慣性動作:摘下眼鏡擦了擦又戴上,然後才眯起眼認真閱讀起來。

  越看,他越是心驚,尤其是關於「化學元素」的部分,其實專攻元素學的素論派很早就提出「自然界的一切都由元素構成」的理念,但這種說法並沒有得到廣泛傳播,甚至素論派內部不承認這個學說的也不占少數。

  哈羅爾特研究組的結論則與這項古老的學說不謀而合,但又更為激進,他們認為元素是物質的一種具體的形式,

  「具體的」,而不是精神的、抽象的、單一的,顯然他們口中的這個「元素」和素論派說的風、岩、雷、火、草等七元素又是兩個概念,其實因為有神明的存在,「一切源於七元素」的理念反而更容易為大眾接受。

  納菲斯又忍不住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同時在心中抽了口氣,他完全可以想像相關論文一經發表會在學術界引發怎樣的軒然大波,

  最古老的六學院之一的悉般多摩學院內部又會分化為幾個派系,學說的創建者,哈羅爾特和他的團隊又會怎樣成為風暴的中心被推到風口浪尖。

  不管他們的假說是否能得到證實,這些都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納菲斯心中已然掀起驚濤駭浪,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他桌下的雙腿都有些微微顫抖。

  再結合這份關於「化學元素」的報告看「植物生長需要特定元素」、「液氨的製備及其意義」,不難發現它們是有內在聯繫的,

  不,簡直可以說是環環相扣,就連他這個壓根沒看過他們實驗的人都要被他們說服,作為生論派賢者,納菲斯自然有著豐厚的知識儲備,他隱約覺得他以前看到過的、許多目前學術界得不到解釋的難題,都能用哈羅爾特團隊總結的理論解釋。

  加上顯微鏡在阿彌利多學院的普及,生論派對哈羅爾特描述的微觀世界有了進一步的認識,「生物由肉眼看不到的細胞構成,細胞則又由更小的物質構成」,

  阿彌利多學院新一代的學者,尤其是投身新建立的微生物學派的學者應該不難接受這一說法。

  植物需要某些特定元素?這個推論可以說是驚世駭俗,它對以往學者認為的「植物的營養來源是腐殖質」做了更深層次的解答,

  並且將「植物生長可以通過人為調控」擺在了明面上,這在以往可是只有草屬性神之眼才能做到的事!

  但如果這是真的,也就意味著素論派的研究對生論派的研究有促進作用,素論派和生論派間的壁壘會進一步被打破,到時候就算阿扎爾一意孤行,也不能阻止綜合學科的出現。

  這些研究的重量不言而喻,納菲斯閱讀期間一再摘下眼鏡擦拭以掩飾自己的失態,辦公效率頗高的他這次竟花了近四十分鐘才閱讀完所有文件。

  閱畢,他鄭重放下手上的文件,問哈羅爾特:「這些東西,你們研究多久了?」

  哈羅爾特回答道:「從拉杜成為我的學生開始,將近半年,關於「元素」的學說內容龐雜,僅憑我們幾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也只是研究了一個皮毛,並做了一些簡單定義,

  我覺得有必要將這部分內容公之於眾,讓更多人一起探索,這樣才能加快研究進程,讓研究成果能更快惠及須彌民眾,學生們也贊同我的看法,所以我才想要徵詢您的意見。

  如果您覺得我們的研究有價值,我想請您將這些成果告知阿彌利多學院全體導師。」

  納菲斯小幅度點點頭,「嗯」了一聲,陷入思考當中。

  他不意外哈羅爾特會說出這個提案,在他眼中,哈羅爾特一直是無意名利的學者,他更在乎研究的過程,而不是能靠著研究得到些什麼,

  他這次提出的假設過於驚世駭俗,幾乎是掀起了一場會波及六大學院的風暴,就算他已經是教令院聞名的少年天才,現階段被推到風口浪尖,也很容易困於未來的風暴當中,隱姓埋名,等在學術界立穩腳跟再認領這份成就也為時不晚。

  而且要是他宣布這項研究來源於哈羅爾特,哈羅爾特又不免和他這個不受阿扎爾待見的賢者扯上關係。

  納菲斯知道這是哈羅爾特極力避免的事,這點從哈羅爾特有意識減少和他的私會當中可以看出。

  不過納菲斯沒有因此覺得哈羅爾特勢利,以往他的學生因為阿扎爾的原因疏遠他時他總會覺得失望和痛惜,

  但哈羅爾特則是為了能夠將他那些、可以說是阿扎爾眼中刺的研究進行下去做的一點掩蓋,也就是戰略性疏遠,他完全可以理解,哈羅爾特小子只是太想搞科研了。

  應下哈羅爾特的請求後,他略一思索,又察覺出不對來:

  寫有如此重要研究的信件竟在路上遺失?信件會遺失也就意味著它有可能落入心懷不軌之人之手,哈羅爾特寄出的信是如此,我寄出的信也是如此,

  如果信件遺失,外人便很容易模仿我們的筆跡偽造信件,嗯…概率很小,但不得不防。

  納菲斯想著,對哈羅爾特道:「哈羅爾特,你的意願我已知曉,我會在這周把你們的研究成果分發給學院導師,

  但我注意到一個問題,關於信件遺失…信鴿和瞑彩鳥不會說話,依賴它們傳遞信件難免出紕漏,如果只是遺失還是較好的情況,還可能出現瞑彩鳥被人截獲的情況,

  我覺得有必要在信件當中做一點記號,以便我們雙方能夠確認寄信的就是本人。」

  賢者聖明啊!

  哈羅爾特忍不住在心裡喊了一句,原本他接下來就準備旁敲側擊暗示納菲斯約定暗號了,沒想到他竟然搶先一步提出了這個想法,那就給我省了不少事。

  哈羅爾特微垂下眼,裝出思索的神情:「納菲斯大人說的不錯,這次的遭遇告訴我這一切很有必要,

  而且我覺得您也可以適當調整一下給提納里寄信的頻率,或者將下一次寄信的時間和留下的記號結合起來,畢竟我們總收不到您的信會忍不住多想。」

  「嗯,這也是個好點子。」納菲斯讚許道,隨即,他隨手抽出一張紙,拿著羽毛筆在上面點了一點,然後又在旁邊點了三個點,

  「信紙背後的一個點代表晴天,三個點代表雨天,如果這些點出現在右上角,就表示我會在收到信件後立刻回信,如果它們出現在左上角,就表示我在忙,但會在一個月內回信,

  如果沒有在這段時間內收到我的信,可能是我寄出的信在路上遺失,你們可以寫信告知我,當然,你們也可以在給我的來信里使用相同的暗號。」

  「好的,我會將您的話轉告給提納里。」哈羅爾特說完看了眼時間,委婉道,「我似乎待得有些太久了,納菲斯大人。」

  「忙你的事吧。」納菲斯揮了揮手。

  哈羅爾特帶著納菲斯開的證明前往書記官辦公室,中途被守衛攔下幾次,但這些守衛在檢查了文件後都立刻放行。

  哈羅爾特大搖大擺走到書記官辦公室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進來。」

  艾爾海森的聲音從門內傳出。

  「我來拿東西,學長。」哈羅爾特笑著說。

  「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聊得開心嗎。」艾爾海森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疊文件,邊說。

  他沒提到和誰聊天,但哈羅爾特知道他說的是誰。

  「是挺不錯的,你感興趣的話回家後我可以詳細和你講講。」哈羅爾特聳了聳肩。

  「希望談話內容比這份研究報告有趣。」艾爾海森說著將文件遞了過去。

  別這麼看不起人啊,我們以後能不能用上電話還要看他的研究!哈羅爾特在心裡吐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