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故事

  「反正對你來說情況也不會更糟了,試一試也沒有什麼壞處,不是嗎?」

  克萊門汀覺得自己邏輯非常通順,沒想到對方十動然拒,先託付後離世的規劃十分清晰堅決。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地方,一點也不願意吐露實情。

  事情就這樣進入了僵局。但克萊門汀不太想放棄將這個看起來挺能給永恆添磚加瓦的蛇拉入伙的打算。於是打算曲線救國先套套話再說。

  「真不打算改變一下想法嗎?尋死覓活總要有點緣由才是。算了,既然你打定主意要把子民託付過來,那你所說的海淵之底的故地是否也一併在這個交託的範疇里?」

  「另外是我個人的一點好奇,你可以不回答。究竟是為了什麼,你才立下永不背離的誓言的呢。」

  大概是蛇神把這當做死前的自白,克萊門汀聽到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很久以前,天理為了建立新秩序敲定了七之神座的爭奪,世界秩序下的魔神都被捲入其中,魔神戰爭就此爆發,一切故事都由此興起。

  弱小的魔神難免被征伐擊敗的命運。奧羅巴斯雖有庇佑子民之心,但實力實在稱不上魔神中的佼佼者。他先敗於貴金之神,為使信仰他的民眾安全而遠走他處。

  然而,他的運氣顯然不是很好。離開北方大陸之後,他一路漂洋過海來到了稻妻,這裡恰巧也有一位威服四方的雷之魔神,再次不敵的他只好一路遁逃。

  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歸宿,辜負了子民信仰的蛇神自認為瀆身瀆名,於是逃入提瓦特的邊界,秩序之外的暗之外海。

  克萊門汀知曉的三塊世外之地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它們原本也處於世界之內,卻各自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被天空放逐,流入了秩序之外的空洞。

  天空的放逐顯然不太講道理,更不會在乎被一併牽連的生命究竟應不應受如此的罪責。在遠離提瓦特秩序的地方,有的生靈身消命殞,只留下遺蹟殘軀標誌著曾有絕景;有的則和克萊門汀自己一樣,渴求著脫離放逐,重返世界。

  奧羅巴斯在暗之外海就遇到了這樣的生靈,珊瑚的眷屬。已不存於大陸的珊瑚仍想重回故地,與大蛇在證誓明瞳前結下盟約,欲重返陸上。

  奧羅巴斯因此得到了新的禮贈。機緣巧合之下,身覆珊瑚的大蛇脫離了暗之外海,來到了名為「淵下宮」的海淵。

  海淵中長存著龍蜥後裔和古國孑遺。被放逐的古國之人在漆黑的淵下構造出新的太陽。太陽驅逐了龍蜥,卻也照亮了人心的惡意,長存的古國陷入動盪,不知能否再度過下一個長夜。

  故事總是由無數個巧合書寫,到達淵下不久的奧羅巴斯遇到了反抗大日的海淵之民,於是開口對那少年說:

  「我乃瀆身瀆名之蛇神,雖有眷屬百千,但所蔭蔽之眾已無一人。今日落入此界,與你相見,也算有緣。你雖非我民,但終是人子。有何願望,但說無妨。」

  這份許諾讓奧羅巴斯成為了海淵之民反抗大日的新神。蛇神曾因保護放棄故地,遠離了舊時的子民,但經過昔日流離,這次他許諾,必不令子民再遭離棄。他也確乎殫精竭慮,白夜之國在他的帶領下推翻了大日的暴政,龍蜥之禍亦由他暫宣終止。

  此時,海面上的稻妻已近四宇安寧。蛇神下令銷毀了古國舊時的檔案,讓海淵之民學習稻妻的文字和風俗。而後,他折斷了身上的珊瑚,為白夜國民開闢了一條通往地上的道路。

  千年放逐,古國如今重享天日。海面之上多出了一座用巨大珊瑚搭建的島嶼,白夜之名不復存在,海淵之人改稱海祇。

  「……原來如此。」

  克萊門汀明白過來,她第一眼就察覺到的,蛇神身上若有若無的虛弱感,原來由此而來。

  對於深海的大蛇而言,身負珊瑚枝象徵著力量,因此失去珊瑚枝時,力量會相應的折損。即便如此,大蛇仍以折下的珊瑚枝架起了登高的階梯,讓它的子民再次回到能得見陽光的地上。

  克萊門汀心中有很多感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她見過的魔神都用自己的方式貫徹愛人的執念,已經是她沒辦法全然理解的感情了。眼前這位蛇神身上的這種情感更甚,本在落敗中遁逃的他如今卻要為所愛的人們重返故地,甚至還將要面對曾經不敵的鳴神。

  只要稍有差池,他就可以是個奉獻往昔之血的悲劇英雄式的角色了。

  帶著這樣的心緒,克萊門汀回應了一句。

  「你已經奉上你全部的骨血和永恆的眷顧了,怎麼能說是瀆身瀆名呢。」

  奧羅巴斯不置可否,似乎自己並不這麼認為,沒有做出正面的回應。克萊門汀也很習慣這一點,他們魔神似乎都喜歡忽略自己的奉獻,把這種付出當做理所應當,實在是令她不解。

  但眼下最重要的問題還是沒解決,光顧著聽故事感嘆魔神愛人不假,不太愛自己也不假了,完全沒注意到這裡面到底有哪個環節有可能惹到天理啊。

  帶領放逐之人重回陸地?可是她自己就在秩序內外反覆橫跳呢,也沒見天理來警告過她,總不能是天理對她有意義特殊的雙標吧。

  排除這個可能,故事裡唯一的疑點就在於,離開海淵之前為什麼要銷毀過去的檔案?如果是為了維護統治,這完全沒必要,奧羅巴斯本來就是以反抗軍的信仰出現在淵下的,他的出現本身就帶著解救人民於水深的正當性,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只能是,他在古國遺留下的記錄中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或許就是當年的古國遭到天理放逐的原因。因為看到這樣事物,他才受到天空的警告,為了證明子民對此事的不知情,不讓他們被無辜牽連,才做出了銷毀的決定。

  克萊門汀自覺的猜想的還算合理。今天猜謎的過程簡直如有神助,讓她偷偷在心裡誇了一下自己。

  把這個猜想直接問了出來,克萊門汀成功收穫了一個驚慌的眼神。但想接著問那個不該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奧羅巴斯又怎麼都不肯回答了。

  這邊剛剛還在追憶往事和生發感慨,或許是因為這個過程消解了氛圍的緊張,讓兩人說話都有些無遮攔了起來,轉眼之間,畫風就變得奇怪了。

  奧羅巴斯這邊義正言辭。

  「你都說了是不能看的東西了,告訴你你不是也要完蛋,我還託付誰去?我都回憶完往昔崢嶸歲月了,現在託孤對象也要死了,我得重新再托一遍,找誰說理去。」

  克萊門汀也同樣振振有詞。

  「你能不能別一心想著馬上就要去死啊,萬一我是法外狂徒帶著你一起逍遙法外呢?再說你可以描述一個方向啊,萬一我還能接著猜到呢。」

  「那更不能描述了,讓你猜到不就要在場這麼多人一起完蛋了。」

  「猜到是什麼事說明我知道啊,我都知道了現在不也活的好好的,那算什麼危險啊。大不了我們借一步說話,不帶他們一起聽。」

  「總之我不會說的。」

  「要不這樣,我給你出個主意,我帶你去暗之外海抓一個幸運魔神,你在他臉上朗誦一下你的秘密,看看天理會不會立馬下來給他一顆釘子。」

  奧羅巴斯一時說不出話。

  這主意聽起來也太離譜了吧?!

  「總之,好意我知道,但實在不必為我再多費心。實際上,你願意接納我和我的子民,還聽我講這些過去的故事,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克萊門汀完全不覺得這算什麼值得感謝的事,聽故事誰都能聽,人口增加也是對稻妻有好處的她才願意做的。跟一個兩個犧牲奉獻愛護子民的魔神比,她可以說是沒有一點感化萬民的德行。

  「在我看來你能把這種託孤的話講給我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之前還有敵對傾向的勢力代表也挺不可思議的,難道是你覺得我人還怪好?那是該我謝謝你。」

  奧羅巴斯回答。

  「淵下宮有一種特殊的異種生物龍蜥,據說曾是龍的血裔。你正好是龍,或許真有什麼特殊的緣分?而且,是你先招攬我加入稻妻的吧。」

  「我只是覺得你是那種真的為了你的子民,不惜一切代價承擔惡果的神。這樣的人才不來為稻妻永恆添磚加瓦實在是太可惜了。」

  「至於龍蜥……我還沒見過呢,有機會的話讓我參觀一下海淵之底吧。不過他們應該跟我沒什麼關係,你這個緣分的判斷不是很靠譜,況且,之前你不是都在帶領人民消滅龍蜥?這算哪門子的緣分,換了個背景依然做敵對勢力的孽緣?」

  奧羅巴斯敷衍了一句。

  「話都被你說了,我還說什麼。原來傳說里的龍王是這個性格的傢伙啊,真讓人大吃一驚。」

  克萊門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回答。

  「我只是條普通的龍。要比較的話,只是比海底下那些你說的龍蜥多一個會講人話能交流的優勢。說起來,你見過其他的龍嗎?」

  奧羅巴斯只當是閒談,不疑有他,回答道:

  「我曾經聽聞須彌沙漠中有位草龍,據說整個須彌都曾經是她的領地,只是因為天空的干預,須彌的一部分雨林變成了沙漠,她才暫時衰弱了下去,沒法影響天理的秩序。不過我只是聽說,沒有見過那位傳說中的龍」

  這樣啊。被沙漠影響估計不太可能,其中大概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原因,暫時也了解不到,先記下來就好了。不過他知道雨林和沙漠的變換是因為天理這一點似乎值得疑問,按道理講,那個時間應該離現在有很久,除非草龍自己天天破口大罵,不然現在的魔神應該很難知道那段過去。

  克萊門汀在心頭暗自思考了一下,存下了一點疑惑,然後接著提問道。

  「你看到的那個不能明說的不該看的東西,不會就是和龍有關吧。」

  「讓我猜猜,是不是寫……七個王國全部對天上俯首稱臣?前面講了一長串故事,後面還有一長串故事,都發生在「現在」之前?」

  奧羅巴斯這下真被震驚了,他回去就要把不要和龍玩猜謎刻到珊瑚宮的圍牆上天天告誡自己。

  「你怎麼知道?!」

  這次換克萊門汀奇怪了。

  「你都叫我龍王了,你猜我為什麼知道?」

  奧羅巴斯則是肉眼可見的十分緊張。

  「我不想猜,但我覺得這裡不適合說這種事,免得傷及無辜,還是換個地方比較好。」

  克萊門汀思考了一下。

  「去哪裡其實都一樣,附近的秩序之外的地區只有暗之外海和你所說的淵下宮,來去恐怕都要花不少時間,總不能就丟著眼下的現場不管,我們不說具體的故事就是。」

  「總之,如果只是講了這些過去的事的話,那我應該也知曉這個故事。當然,故事在你那裡,比在我這裡更危險就是了。」

  實際上,要說天空是怎麼從龍的手裡奪走了世界,這個故事她還真的挺清楚,畢竟她是直接傳承來的記憶,總比書籍上語焉不詳還要顧及各種因素採取各種隱喻的記載要生動具體的多。

  如果只是這點事,那天理要滅口恐怕還得積極的把活著的元素龍都滅口才能勉強達到一點目的。

  搞不懂各種神心思的雷龍嘆了口氣。

  「簡而言之,我是古龍的孑遺,自然知道過去的故事,天理可能出於無法抹除古龍記憶的緣故沒追究吧。所以我有個不一定有成效的提議,你委屈一下,來做我的眷屬怎麼樣?有古龍的庇佑,知道一點故事的罪責應該能減輕很多。」

  「如果還有別的內容,那我就不確定了,我只是提一個不成熟的意見。不過既然你已經答應將子民託付予稻妻,那我就當你同意那個加入的招攬了。先管束一下你手下的那些人如何?我在這裡等你的回覆。」